第九十四章 蛇行
“娘娘,您是如何避开这迷香的?”
“啊?”唐鸢一愣,快速反应了过来,道:“我在嗅到这异香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提前遮住了口鼻。”
她移开目光,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但另外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无人注意到她一闪而过的窘迫。
若说方才,三人还在对长风而担忧,那么此时,这种担忧显然已经加剧到了其他更为严重的方向上了。
赵守成思忖片刻,犹豫着开口道:“娘娘,我等在您带着风兄弟离开后彻查了这几件房,未从中搜到香料一类的物品。”
“什么,没有?”这着实出乎了唐鸢的意料,她原先以为是燃香,在进入房内后有意地观察了房间里有无香炉,香坛一类的物品,想要将其掐灭,可并未叫她寻着,便以为是用香囊一类的物什摆在了房内。
“没错,属下亲自带人将那几间房搜了个底朝天,别说香囊了,就连个可疑的物什都没找着。”
“店小二审了吗?”长风问道。
“审了,”赵守成纠结说,“一问三不知,说他就是个底下干活的,压根不知道什么细作不细作的。”
“那就怪了,什么都没有,难道说驿站并不是他们的根据地?”长风忽然脸色一变,看向唐鸢,只见她的脸色也同样难看。
“被耍了。”
“真正重要的是洛川河。”
赵守成恍然:“那属下赶紧派人去洛川河沿岸搜!”
“晚了,”唐鸢凝眉摇了摇头,“已经打草惊蛇了。”
“属下早该想到的,上次从洛川回来之前,就该先将洛川河翻一遍!”赵守成懊恼道,“是我太粗心大意,没有细查,错失了良机。”
唐鸢淡淡道:“这不怪你,你当时去追杀手,已是尽职,他们既然敢藏在那里,必定不好寻。是我的思维固化了,想当然地认为他们的藏身之处只有逍遥驿站,却不曾想到狡兔三窟,还有另一帮人的存在。”
“但搜还是要搜的,”她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不是现在。”
***
皇城司大牢
方世爻轻轻掩着鼻子,冷眼瞧着牢房里一身狼狈的北朔人,眼底藏着狠戾。霍巷掏出钥匙打开牢门,护着方世爻进去,门口的守卫们手按刀柄,严阵以待。
牢房里灯火昏暗,叫人看不清动作。霍巷侧身挡在方世爻身前,以防犯人狗急跳墙伤着他。
供人方便的恭桶被放在了角落,散发出难闻的恶臭,几只苍蝇绕着那一角盘旋不散。地上铺着零散的稻草,露出的砖缝里脏污遍布,那人就席地坐在稻草上,待两人走近,才看清他的模样。
“他受伤了?”方世爻偏头问道。
“人送来时就这样了,”霍巷答道,“应该是被抓的时候受的伤。”
方世爻俯身看着他,这人脸色乌青,牙关咬得死紧,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在灰暗的光线里,整张脸阴惨惨的,面色极其难看。
他向下看去,见这细作一手扶着胸侧,一手撑在地面上,两腿别扭地垫在身下,若是细看还会发现他在不住地颤抖。
方世爻伸出一只手,却被一旁的霍巷拦下了:“殿下?”
“无碍。”他道,随即伸出两指,探向了他的身侧。
“啊!”这人猛然发出一声惨叫,像是忽然间被惊醒了一般,霍地张开了眼。那双眼睛红得吓人,眼仁很小,眼白里血丝密布,像个活尸一般,吓得霍巷后撤了一步。
“殿下小心!”
方世爻没有理会,放开了手,这人轰然倒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唇翕动,不知是想要说些什么。
“他的肋骨断了,”方世爻淡漠道,仿佛眼前不是个活人,“给他找个大夫,这人还不能死。”
霍巷明白了过来,方才这人并非故意不理,而是疼得意识模糊了,心里不由得替自己捏了把汗。人送过来时并未发现异常,可见这人有多能忍,若是没人发现此人的异状,他怕是想要把自己活活疼死。
方世爻转身向外走,霍巷忙跟了上去,听他说道:“他这个状态可没法审,尽快让他恢复清醒。”
“是!”霍巷道,上锁的间隙不忘抬头看了一眼里面的人,他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口中溢出了痛苦难耐的呻吟。牢房顶开了两个通气的小洞,幽幽地透进光来,照在这人身上,霍巷不由得脊背生寒。
这样可怕的耐性,幸好抓住了。
两人乍一走出阴暗的牢房,猛烈的光线有些晃眼。方世爻抬起胳膊,用漆黑的广袖挡住了阳光,等眼睛适应了片刻,才将手放下来,重新振了振衣袖。
霍巷早已习惯了光线的突变,迈步跨出门槛,跟了上来:“殿下,您要去哪儿,属下派人送您。”
“不必,”方世爻说道,“记住本王说的话,今日务必严加看守,崔盛万不能出差池,明白了吗?”
“是!”霍巷握紧手中的刀柄,目送方世爻上了马车,然后转身走进了皇城司。
一见他进门,费冲就迎了上来,接过他手中的刀,跟着他向里走。
“调派所有能动用的人手,今晚什么也不干,就守着姓崔的。”
费冲谨慎道:“怎么了指挥使,这小子难道还想越狱不成?”
“不,更麻烦,”他进了寻房,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仰头一口气喝干,重重出了口气,“是有人要杀他。”
“什么?”费冲惊大了双眼,“何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在皇城司下手?”
“你小声点儿,怕别人听不见吗?”霍巷瞪了他一眼,缓缓坐到了椅子上。
“我也不知,但是真是假,是何人这般无法无天,今晚便能见着分晓。”
***
牢房里阴冷潮湿,脚步声渐行渐远,巡防的人被匆匆叫走了,外面的守卫比之前少了一半。
伏在地上的男人逐渐停止了抽搐,呼吸渐渐放缓了,出气多,进气少,每吐出一口气,面前都有一团白雾出现。他额头的冷汗滑落,渗进了凌乱的头发里,又缓缓洇在了地上,沾湿了一片的稻草。
耳边有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恍若未闻,吃力地抬起粗糙僵硬的手指,指甲缝内积满了污垢。
他将手指用力抬起,然后重重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