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成站在堂中央，屋内的气氛硬是叫他大气不敢喘。

　　方才的确是王爷留他在门外谈的，他本打算进门，闻言也没敢问，谁知竟是为了避开王妃娘娘。他不知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王妃刚出门时分明还好好的，不像是有矛盾的样子。他没成亲，也没接触过女人，自是不明白这夫妻之间的暗流汹涌是怎么回事，只能夹在中间当这个受气包。

　　“方才在外面都说什么了，再说一遍。”唐鸢抱着手臂坐在一旁，面容亲切，却看得赵守成头皮一揪。

　　方世爻坐在另一旁，见状手指不由地抚额，给了他一个眼神。

　　“没……没说什么，”他开口道，“还没来得及说，您就出来了。”

　　“那正好，”唐鸢笑吟吟的，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咱们一块儿商量。”

　　赵守成又不由自主地看了方世爻一眼，还未觉出什么，一旁就传来了唐鸢凉飕飕的声音：“看他做什么？我的话不管用？”

　　“不是不是，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赵守成赶忙正襟危坐，腰杆儿挺得笔直，眉毛向上飞起，连胡子都不动一下，以前参加祭典时都没这么严谨过……他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这么听唐鸢的话，想了想，觉得许是受了方世爻的影响。

　　“说呀，我们听着呢。”唐鸢语气温和，但是将“我们”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赵守成闻言又向方世爻那边看去，却忽然回过神来，硬生生止住了转动的脑袋。

　　“回殿下，娘娘，跟去洛川河的人回来了。”

　　唐鸢拂发的手一顿，紧接着又听他说道：“说是看到那三人……进了河底。”

　　“河底？”唐鸢皱眉，看向方世爻，见对方的眼神同样差异，“去河底做什么？”

　　“属下不知，”他道，“为避免暴露，他们没有跟下去，在周围蹲守了两天，便回来了。”

　　派去的人都是从皇城司调的人手，个顶个的暗探高手，比风言风语要更有经验，也谨慎得多，没有贸然前进，打草惊蛇。

　　“看来眼下他们还不知道那里已经被盯上了，”唐鸢看向方世爻，顷刻就将方才的脾气抛之脑后，“要不趁他们还没转移，打他个措手不及？”

　　赵守成也顺着唐鸢的目光看向方世爻，见他凝眸细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鸢明白他的顾虑。眼下他们对这个地方知之甚少，河底有什么，有多少人，他们在下面做什么，一概不知。贸然前往危险不说，一旦没有切中要害，将再度竹篮打水一场空。可现在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也许因为首领的伤，他们必须短暂地在那里停留，可是不会久留。还有她最关心的——

　　风言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们再耽搁下去了。

　　大夫日日来，侍从悉心照顾，但风言丝毫未有好转的迹象。他就像是睡着了，身上的伤口在慢慢愈合，可就是无法睁开眼醒过来。

　　这让她越来越恐惧，生怕他在哪天睡着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方世爻开口道：“我明日再去细审一遍那三个人。”

　　两人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三个重新捉回的北朔细作。

　　“不管他们开不开口，”他脸色阴沉，“明天过后，都将开始部署。”

　　***

　　翌日，方世爻来到皇城司，他来得突然，没有提前知会霍巷，因此后者在见到突然出现的黑影时吓了一跳，手中的筷子惊落到了地上。

　　费冲手忙脚乱地替他捡起来，两人站得笔直，方世爻吸吸鼻子，皱着眉头道：“现在吃这么重的东西做什么，早膳没吃？”

　　“没来得及，”霍巷背过身去悄悄擦嘴。

　　方世爻没管他在吃什么，溜达着踱步过去，一把抽出他垫在碗底下的卷宗，若无其事地翻看起来。霍巷却吓得一激灵，那是他看完后放在手边，然后随手抽来垫碗底的，谁料就是那北朔细作的案子，一边又转头庆幸没渐上些油星什么的。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方世爻翻卷子的“哗哗”声响，这三个人都是在底下做事的小碎催，他没抱多大希望能审出些什么来。

　　“这三个人，审了吗？”

　　霍巷忙道：“审了，但是他们没人会官话，全都叽里呱啦地说北朔话，谁也听不懂谁说什么。”

　　“这么大个皇城司，就没个懂北朔语的人？”方世爻斜觑着他，“找，这里没有从外边儿找。”

　　霍巷不是没找，是真的不好找。京城离着北朔十万八千里，谁没事儿干学北朔语啊？费冲倒是提过去鸿胪寺找人，毕竟那群老头平日里没什么正事儿可干，净琢磨着怎么跟别国的使臣打交道了。可是皇城司与鸿胪寺素来无交集，你请人家帮忙就得有个靠谱的由头，还得讲究个礼尚往来，万一日后人家有事相求，小事儿还好，要事让他开闸放个水什么的，你说他是帮还是不帮？

　　因此他没答应，说那群老臣顽固得很，请来协助办案不合适。他心里倒是隐隐有个人选，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吓了他一跳，一直没敢同方世爻讲。

　　此刻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他一口气说道：“殿下，属下确实有一人选。”

　　“谁？”方世爻看他神情有异，一时未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回殿下，是王妃娘娘。”

　　哐当！

　　费冲的刀掉了，忙不迭拾起来，瞠目结舌，一脸震惊地看着霍巷，叫他这话吓得不轻，看样子是连他也不知道霍巷心里憋着多大的动静。

　　“既然最初那些细作是王妃娘娘抓着的，那便说明王妃娘娘的本事不必我们小，娘娘又是从漠北来的，懂北朔语，还懂谋略，因此，没有比娘娘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说完便一动不动地候着，惴惴不安地观摩着方世爻的表情，想从那张向来淡漠的脸上得出一丝结论来，却见后者压根没有表情，疑虑没有，恼怒没有，认同也没有，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不知他是如何作想。

　　谁知方世爻淡淡开口道：“她不懂北朔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