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成见他不应，笑得愈加肆意了，甚至有些撒泼的意味：“范兄弟，你要是不答应，可就是不拿我当兄弟了！”

　　范小钟无奈笑道：“不是我不愿承指挥使的好意，只是今日实在是公务缠身，饮酒总要放开了喝才好，心里揣着事儿，如何能喝得痛快呢？”

　　他语气平稳，态度礼貌，说道：“不如等我将草料运回来，让底下这帮人带回马场去，我亲自上去陪您喝，咱们不醉不归，如何？”

　　他这般说辞，饶是赵守成平日里再混不吝，也不好继续纠缠了。

　　那双精亮的眼睛微眯，像是在琢磨他说的话，又像在打量他这个人。

　　半晌，赵守成妥协道：“罢了罢了，你去吧，不过记得你说的话，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范小钟的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笑，回身往城外走。这笑容没能逃过赵守成的双眼，叫他看得心里不舒坦，只听城楼下喊道：“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轰”的一声，缓缓向两侧打开，范小钟抖了下手里的缰绳，遣着马向外走——

　　“关门，别放人！”

　　不远处的官道上忽然爆出一声大喊。

　　赵守成猛一抬头，听这声音熟悉，定睛一看，竟是霍巷！

　　一阵奔马疾飞，隆隆的马蹄声敲打在范小钟的心口，周围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面前的人霎时变了脸色，几个仪鸾司的小卒瞬间暴起，飞扑上来想要拉开城门。

　　“关城门！”赵守成厉声喝道。

　　变故来得突然，几个城门守卫还没来得及关上门便叫这几个人撞到了一边。眼见着城门打开，地上的守城军忙挡在门前拔刀相向，但三五个从未打过仗的**子哪里是十多个人的对手，几下就被治服在地。

　　“皇城司奉御命前来捉拿逆贼，范小钟，速速下马受降！”霍巷双腿猛地一夹马腹，高举着明黄卷轴向城门狂奔。

　　范小钟此时已经解了车绳，丢下了板车，跨上马就要向外跑。

　　“他奶奶的，叫他骗了！”赵守成狠狠地把酒壶扔下了城墙，哗的一声水花与碎片飞溅。他急匆匆转身往下跑，身后的赵虎愣了愣，却忽然向着另一侧跑去。

　　“虎子，你做什么！”赵守成大喊道，只见赵虎爬上城墙的另一侧，深吸一口气，猛然暴喝一声，竟直直越下了城墙。

　　“虎子！”

　　赵守成大惊，赶忙向下跑，却听见“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赵虎正正当当地站在了城门外，两手把着城门，大吼一声向里关。

　　他的力量惊人，几个小卒奋力抵抗，却还是抵不住城门一寸寸的合上。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范小钟急红了眼，霍地拔出了刀，冲着城门中间的间隙就向外捅去：“给我杀了他！”

　　“谁敢！”身后怒吼声响起，紧接着，一道劲风挟着凶狠的力道直冲他而来。范小钟一惊，回身抬剑格挡，可这力道大得可怖，那柄剑竟在他身前被揣得弯曲，这一脚重重地落在了胸口，范小钟连人带剑一起倒地，张口“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余下的人慌了神，松懈之际，城门骤然合拢。大势已去。

　　霍巷转眼而至，翻身下马。见赵守成还要动手，拳头刚举起来便被人从身后握住，挣了几下挣不开，回头一看，是霍巷。

　　两人上次并肩作战，霍巷又对他有过救命之恩，这个面子自然是得卖。赵守成气不过，放下拳头，用鼻孔瞅着范小钟，重重地“哼”了一声，抬腿去开城门了。

　　赵虎的体格非比寻常，赵守成开了门，料想他一定伤得不轻，想去搀他，谁知人好端端地站在门外，见里面这番光景，人人脸上都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却笑得没心没肺。

　　霍巷拿出圣旨，包括赵守成在内的一干人等纷纷跪在了地上，俯首听旨。等他宣完，赵守成一脸惊讶地抬头：“那些个北朔人招了？”

　　“唔，”霍巷不置可否，含混了过去，“范小钟私通外地，证据确凿，即刻带回皇城司，听候发落。”

　　他带来的皇城卫们训练有素地将这十余人擒住，带走，由费冲亲自把手。待人走了，霍巷才回过头来，重新打量了一遍赵虎。

　　“这位小兄弟，本事不一般啊。”

　　像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一般是有两层意思。要么是犯了大事儿的，等于给你判了刑；要么是真心实意地夸你，告诉你熬出头了，等着升迁吧。

　　这句当然是后者。

　　赵虎只以为是在夸他，上回这人带病救了他的命，他心里感激，对霍巷也有好感，眼下叫恩人夸了，自然喜笑颜开。赵守成却是个老油条，明白这话里三分欣赏，三分提点，还有四分敲打，忙上前去替赵虎道谢：“指挥使谬赞了，我这兄弟啊，就是胆子大，莽撞了，哈哈哈哈哈……”

　　霍巷笑笑，莽撞是真的，但若非有些真本事，跳下去怕是也得摔得非死既残。他也是个人精，聪明人同聪明人打交道，还捎带着上回并肩作战的交情，自然是顺畅得不得了。

　　赵守成今日叫人搅了局，酒没喝尽兴，便招呼他道：“改日霍指挥使得了闲，兄弟请你到观海楼吃好酒去！”

　　“好说，定当恭候。”霍巷上了马，又看了两人一眼，一抖缰绳，回了皇城司。

　　***

　　仪鸾司通敌的消息没多时就传开了，皇城司的动作利索，当日就讲马场和仪鸾司的驻所搜了个底朝天，里面同北朔细作往来的书信，来路不明的银两，全被抖了出来，人证物证俱在，范小钟一干人被下了狱。

　　“仪鸾司指挥使范小钟，连带着副使二人，知事四人，全部关了起来，听候发落，”方世爻抿着茶，静坐着看方世誉点香，“陛下打算怎样用这个子？”

　　“眼下局势分秒必争，无论何事，朕必须要快人一步，”方世誉盯着细悬的烟线，口中喃喃，“朕不会再叫他们耍得团团转。”

　　方世爻不言语，内心却已打好了算盘。

　　“既如此，”他道，“那臣今夜便突审范小钟，三日内，必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