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快马加鞭赶回皇城司，下车的时候，方世爻不知是因为焦急还是因为慌张，脚步有些虚浮，竟趔趄了一下，好在长风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他。

　　“殿下！”长风面露担忧。

　　“无碍。”方世爻松开手，同霍巷一前一后进了皇城司。

　　范小钟的尸身已经叫人秘密敛了，就放在牢房边的验尸台上，几个知情的狱卒全在这儿，站成一排低垂着头，模样像是犯了错。

　　“怎么回事？”方世爻皱眉问道，脸色更加苍白，十分不好看。

　　“狱卒没看住，叫他割脉自|尽了，”霍巷声音低哑，想来是方才嘶喊得太大声，“摔破了水碗，自个儿躲在里面干的。”

　　“自|尽，又是自|尽。”

　　方世爻眉目间蓄着戾气，阴沉着一张脸，绕着尸体缓缓踱了几步。果然，尸首上没有任何中毒或是挣扎的迹象，唯一一处致命伤是腕子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割痕。

　　又长又深，用那尖钝的碎片毫不迟疑地割下，可见他死志已决。

　　原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自己留活路。

　　方世爻黑着一张脸从大牢中走出来，挟着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森寒之气，别说周围的皇城卫们，饶是霍巷也不敢上前去叨扰。

　　费冲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方世爻与霍巷。

　　他惯常不会识人脸色，见方世爻满脸不悦，还以为是审问魏怀瑾审得不顺利，见霍巷一个劲儿朝自己打眼色，以为是让他有话快说，便朗声冲方世爻道：“殿下，小的带人搜查了魏尚书所有的宅子，掘地三尺都未找到有关的证据，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见费冲触了这个霉头，霍巷的白眼儿都快翻上天了，只得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受到波及。

　　谁知方世爻顿了一顿，再开口时虽有怒气，但并未指责：“如今人证死了，物证又没寻得，我们太被动了。”

　　“这范小钟也真是的，他自己都招了，我们也答应替他照顾妻儿，”费冲十分不解，“他为何还要自尽？”

　　“怕是对我们并不信任，”方世爻沉声道，“若是真与魏怀瑾对峙，那便是坐实了他的背叛，此举是想要用自己的命，换妻女的命。”

　　他冷哼道：“愚不可及。”

　　霍巷忧心忡忡道：“现如今，还有什么法子能够一击致命呢，能抓住他本就不易，现在唯一的牢靠又死了，若是明日再没有进展，便只能放人了……”

　　方世爻凝神细思。魏怀瑾一事的始末，先是由崔盛供了出来，然后崔盛死了；再是由范小钟做了人证，紧接着范小钟也死了……他牵涉到了崔氏收受贿赂案和通敌北朔细作一案，这两桩罪，哪一个都能将他送进大狱里去，却哪一个都断了线索，迟迟进行不下去。

　　若是还有其他的罪名呢？方世爻转变了思路，魏怀瑾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坐了七年，所牵涉的案子绝不会只有这两桩，若是能找到其他突破口，多少可以将他继续关在这儿，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工部负责许多大项目的建设，是个油水很多的地方。譬如之前的历城行宫，负责的官员几乎每个人都能从中抽取一些好处……

　　等等，历城！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有一个地方，说不定藏着与魏怀瑾有关的线索。

　　“霍巷，”方世爻忽地转过头，霍巷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说道：“属下在！”

　　“从这里到历城，快马加鞭，最快需要多长时间？”

　　“历城？”霍巷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提起历城，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最快也得需要一天。”

　　“一天……”方世爻口中喃喃道，心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霍巷见他这幅模样，心里“咯噔”一下，惴惴地问他：“殿下，是不是有法子了？”

　　方世爻忽然抬步向里走去：“只能一试了。”

　　他记起崔盛在与他最后一次交谈时说过，历城的那处私宅是他买来给自己留作后路用的，就连他父亲都不知道这宅子的存在。崔盛有心退出这场棋局，但他深知，自己知道太多秘密，已经深陷其中，一旦想要离开，必然会引来杀身之祸。于是便在那间宅子里养了一批死士，想要在自己身退之时能够多一条退路。

　　哪知这条退路还未用上，自己就身陷囹圄。

　　“长风！”走到门口，方世爻唤来长风，“你现在立刻回府，将我书房抽屉里一块虎形的令牌取来。”

　　“这……难道？”霍巷的心里有了一丝猜测。

　　“崔盛在历城的私宅还未查抄，那是他专门为此置办的宅子，里面养了不少私兵，”方世爻进了书房，取了纸笔，“在他去刑部之前，曾将动用这些私兵的令牌交予了我，若他难逃一劫，便将这群人遣散。”

　　霍巷一惊，他竟不知还有这事。

　　“那您是打算遣散这些人，然后在那宅子里找证据？”

　　“没错。”方世爻提笔蘸墨，在纸上落下一行字，那是一串地址。

　　“费冲与长风同去，今日便立刻动身。”

　　另一头，长风急匆匆赶回宁王府，进了门就直奔书房，果然在抽屉中看到了一块黑乎乎令牌，半个手掌大小，很是粗糙，花纹有些辨不清，但隐约能认出，是一只挺身腾越的猛虎。

　　他将令牌收进腰间，备好盘缠，又叫人牵出了马，等再出门时，费冲已经带着几个人在王府门口等着他了。

　　“风兄弟，”见人出来，费冲迎了上去，一抱拳，算是打了招呼，“听说你之前曾随宁王殿下打探过这间私宅，此番前往，还要多劳烦兄弟你了。”

　　“应该的，”长风彬彬有礼，端声严色，“事关重大，马虎不得，我自当竭力。”说罢便跨上马，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费冲身后的几个皇城卫。

　　“指挥使说，崔盛私宅里头都是些死士，不一定会听从命令，让我带了几个人。”费冲解释道，不疑有他。

　　“指挥使有心了。”长风点点头，想起了临走前方世爻的话：这些人无需遣散，收归己用最好。

　　“情况紧急，事不宜迟，我们即刻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