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一等就是一上午。
外面正是日头当空,白日高悬的正当午,狱里却是昏暗无比。霍巷专门叫人从其他房间移了几盏灯过来,眼下将这间不大的屋子照得明明灭灭,亮亮堂堂。
魏怀瑾老谋深算,此时身陷囹圄却仍旧处变不惊,身着有些微乱的常服,依旧要端着自己老臣的架子。
外面“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还未及门口,霍巷就立马站了起身,对着一旁的侍卫吩咐了一句,打开门出了房。
来人是费冲,看样子是急匆匆赶回来的,大冷天跑得脸颊通红,浑身冒着热气。
霍巷忙迎上去,开门见山道:“怎么样?”
费冲看他希冀的眼神,表情有些为难,半晌,艰难地摇摇头。
“属下无能,什么都找到,干净得像是提前收了风声,处理好了一样。”
霍巷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他终于明白魏怀瑾为何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了,原来并非是故作镇定,而是确实不怕他们查。
想来他做了数十年的事情,之间未被查办,那他处理这种事的手段定然十分娴熟。
“账本呢?地契?宅子田产?都没有吗?”他还抱着一丝微渺的希望。
“都没有,”费冲为难地说道,“属下带人把魏府翻了个底朝天,墙壁地面都差点掀下来,什么都没搜出来。”
霍巷狠狠朝里望了一眼,眼中凶光毕现:“见鬼了,这老狐狸到底把东西藏哪儿去了!”
好不容易寻着个由头将人抓了来,却迟迟搜不到证据,若是一天过后再没有进展,不单这次机会白白浪费了,今日他长了一个教训,以后恐也很难再抓住他了。
“怕是在我们抓范小钟时就已经叫他察觉起疑了,”霍巷阴沉道,“眼下只有范小钟一个人证,若他要死不承认,我们也无法奈他何。”
费冲面露为难:“那该如何是好?”
“你带人继续查,魏氏的所有院宅,哪怕是拿来养私生子的,都给我翻个遍,我就不信,这么些银两往来,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那您呢?”费冲问道,“宁王殿下还未归,你打算如何?”
“我去看看范小钟,看能不能再问出些什么来。”说罢,霍巷转身向牢房走去。
崔盛死了,范小钟如今是重要的证人,被单独安置在了关押要犯的单人牢房内,那是一处专门辟开的空间,一间一间的牢房严密隔开,除了牢门上方的那扇小窗,没有任何可以同外界交流的地方,比崔盛当时的看守还要严密。
霍巷疾步走进去,里面值守的皇城卫见了他纷纷行礼,霍巷点头回应,径直走向范小钟那一间。
“指挥使!”门口的两个守卫抱拳,照例汇报道:“半个时辰前刚送了一次水,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动手脚。”
“好。”霍巷自那窗户上朝里望了一眼,见范小钟背身蜷在墙角,正在歇息,“开门,我有些话想问他。”
“是。”守卫立刻拿钥匙开门,牢门上了两道锁,第一道打开,开道第二道时,霍巷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抽抽鼻子,心里微沉。
门打开,范小钟背着身子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范小钟。”霍巷抬步走过去,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不好!”他一个箭步冲到地上的人身边,门口的侍卫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对视一眼,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霍巷将人翻了过来,只见范小钟双眸紧闭,嘴唇苍白,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他伸指在范小钟颈侧一探,脸色蓦地阴沉了下去。
守卫吓得不轻,踌躇走上前去,轻声道:“指……指挥使,这……”
霍巷不理会他,上下检查着范小钟的身体,在他身子底下发现了那条鲜血淋漓的手腕,一旁是一只破碎的碗,手边掉落着一块锋利的碎片。
他竟是摔碎了碗割脉自|杀。
见眼前景象,两个侍卫吓得“噗通”两声跪在了地上,心知自己闯了大祸。他们只晓得防止外人进来下毒手暗害人证,哪成想这人证竟是自己存了死志,不愿活了。
你自己不想活了,也别拉上我们做垫背啊。守卫叫苦不迭,但确实又是自己失了职,没有将人看好,因此被霍巷斥去领罚了。
他心中怒火难平,握拳的手狠狠捶向地面。物证没找着,唯一的人证又突然身死,现在能证明魏怀瑾罪责的两个人都“自|杀”了,这个案子的进度不进反退。崔家已经被查抄,饶是再有什么物证,也没有用了,而范小钟不过算是个跑腿的喽啰,他虽不指望范家能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霍巷阴沉着脸走出牢门,门外的皇城卫们知晓出了大事,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生怕他动怒。
霍巷压着怒火,向里面一扬下巴,声音嘶沉:“秘密把尸骨敛了,此事就止步在牢里,莫要外传,若是有人向外吐露半个字——”
众人纷纷低头称是,不用抬眼看他狠厉的目光,就能感受到头顶的压迫。
费冲还没回来,他便从皇城司拉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命他们去范家搜查,自己快马加鞭向宫中奔去。
谁料还未至皇宫,迎面就见宁王府的马车幽幽而来。
“殿下!”霍巷一扯缰绳,胯下的马急急刹住,一人一马横在车前,拦住了方世爻的去路,“宁王殿下,出事儿了!”
车前的长风不知所以,但见霍巷急匆匆赶来,也知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令他这般失态,于是回首向后说道:“殿下,霍指挥使来了。”
话音落,里面顿了一顿,过了几瞬,车帘才被掀开,露出了坐在里面的人。方世爻淡淡皱眉,脸色白得反光,愈发显得他神色恹恹,他看向了前方正翻身下马,疾疾朝自己走来的霍巷,默默将手中的东西收进袖子里。
“殿下,不好了,”霍巷很少这么惶然,说道,“范小钟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