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观海
马车走出去许久,按道理早该到王府了,可是依旧没有停下的迹象。唐鸢心中起疑,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刚落进肚子里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是要去哪儿?”她退回来问道,“我怎么没见过这条路,不是要回府吗?”
方世爻靠在后头,莞尔道:“不急,先随我去一个地方。”
唐鸢狐疑,换做平时便又要闹了,只是眼下方世爻看起来还病恹恹的,便压下满腹疑惑,又坐会原位,打量了他一眼:“你现在这幅模样,不适合乱跑吧。”
方世爻缓缓调整着呼吸,说:“不打紧。”
唐鸢欲言又止,心里揣着话,又不知该如何向他开口,哪料方世爻像是会读心术一般,看了一眼她坐立难安的样子,便明了了她在想些什么。
“外面好些皇帝的人。”他道,“不能叫他们察觉到什么。”
闻言,唐鸢转过头去看他:“莫非你方才……真的是皇帝的手笔?那你为何会随身带着药?”她指了指方世爻手中握着的瓷瓶,放在贴身的内兜里,显然是随身带着的。
“都说了,是老毛病了。”方世爻对此事三缄其口,唐鸢便知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
“去查案。”他回答道,“不然你以为,我的这些线索都是哪里来的?”
听这语气,唐鸢便知道他又精神了,想反击的同时却也松了一口气:“嗯,听你的。”
方世爻闻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偏过了头,无声无息地翘起了嘴角。
车终于晃晃悠悠地停下了,只听外面有人唤道:“殿下,娘娘,到了。”
唐鸢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方世爻缓缓睁开眼,静默片刻,起身下车,动作稳健有力,一点也看不出是方才发过病的样子。
唐鸢暗叹,这主角光环真是强大啊……
两人下了车,面前是座巍峨的酒楼,即便已经过了饭点,门前依旧客人如织。这楼比它前后左右都要高出一大截,头顶上“观海楼”三个大字金光闪闪,牛逼轰轰,无声诉说着气派。
唐鸢疑惑道:“咱们不是才在宫里吃完饭吗,又来酒楼干嘛?”
方世爻面无表情,又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一甩袖子便踏进了门。
唐鸢忙小跑着跟上。
一行人叫个小厮迎着一路上了四楼,唐鸢暗中打量着那个小厮,腰背结实,步伐灵巧,露出裤腿的小腿肌肉线条明晰流畅,一看便十分有力。但这种有力与常年干活下地的布衣农夫还是不一样。她无声地看向了面前的方世爻,他过拐角时衣袖带起的风在她手上拂过,唐鸢虚虚握了握拳。
来到了包房门口,那小厮替他们打开门,两人径自走了进去,其余的人都留在了门口守着。
甫一进门,一道圆滚滚的人影就滚了过来,正是那蔡大厨。
蔡赟今日赋闲在家,还未来得及跟夫人温存片刻,便被楼里的人赶来给打断了,说是王爷今日要来,眼下正耷拉着那张胖脸,满脸的不情不愿,强人所难。
直到唐鸢从方世爻身后走了出来。
方世爻眼睁睁看着那张堆满肥肉的脸忽地喜笑颜开,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睁到了极限,正冒出,不,应该说是喷出精光。
唐鸢只觉身前的气压骤然低了下来,便抬头看去,发现方世爻就连后脑勺都开始散发寒气。
“咳咳。”他又咳嗽起来了,唐鸢听见,下意识以为是又犯病了,心一沉,关切便浮上了脸,一手抚着他的背,一手上前去拍他胸膛。
索性方世爻只是干咳了两声,脸色并未改变,只是有些阴沉。再一抬头,便见蔡赟如遭雷劈,眼睛看着他们俩,不可思议地瞪大,嘴唇翕动着,连脸上的肉都开始哆嗦起来:“王……王妃娘娘?”
?
三人坐在了桌边,那蔡大厨还在哆嗦。
唐鸢现在也悟出来了方才那是怎么一回事儿,一双眼睛一个劲儿往方世爻身上瞟,觉得有意思极了。但方世爻似乎并不这么觉得,依旧是臭着一张脸,目光精确地落在面前的茶杯上,岿然不动。
你就装吧。唐鸢心想。
那蔡大厨心理建设得差不多了,现下是半点儿也不敢再往唐鸢那边看了,哆哆嗦嗦地开了口:“殿下此番前来,是想问北朔细作的事儿啊,还是想问那……”
“当然是细作。”方世爻面色不虞地打断他的话。
蔡赟立刻坐端正了,道:“小的这几日一直叫人盯着来楼里的异族人,尤其是北方长相的,还专门找了个会说北朔话的在柜台盯着,一连盯了十几日,”他顿了顿,喝了口水,接着道:“这些日子,来楼里的北朔人统共有三十八个,其中有三十个是老客人了,最晚的也是去年就来过了的,应该不是殿下要找的人,只有两拨人叫小的盯上了。”
“其中一拨是来吃饭的,因为是生面孔,所以小的格外留意了他们的长相和身上带的东西,东西倒没什么异样,只是——”
他深吸一口气,见方世爻有了皱眉的势头,忙继续道:“只是您也晓得,来我这楼里的客人啊,多数是图个新鲜热闹,鲜少碰见这么寡言少语的,四个大男人,除了点菜,竟是从头到尾一个字儿也不说,弄得我那伙计一身本事无处使。”
唐鸢与方世爻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这是怕祸从口出。
“我这店里啊,回头客多,这帮人来了一回之后就一直没来,小的还以为是离开京城了,直到前两日,又来了一帮北朔人,也是生面孔,但其中一人小的却记得,是上次来过的那群人里其中一人,这帮人极有可能是一伙的。”
“这回啊,他们只是提了两壶酒就回去了,小的心里觉得可疑,就叫小四跟了上去,哪知一直到天黑这孩子都没回来,小的急了呀,还以为小四叫人发现了,万幸,最后还是回来了。”
想到这儿,蔡赟似乎又想起了那夜的险状,一脸的横肉也都崩了起来,皱着眉,说:“可这事儿怪就怪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