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在何处？”方世爻凝眸追问道。

　　“小四是这楼里腿脚最轻快利索的了，一路跟着那帮人，想摸清楚他们住哪。哪知这群人一路往北走，最后居然走出了住宅区。”

　　唐鸢有些意外，住宅区之外便没有正儿八经的酒楼客栈和民房了，难不成这群人住在黑店里？

　　“他们是越走越偏，越走越偏，这天啊也暗了下来，小四虽然轻功了得，但武功不行啊，见着这周围的人烟也没了，房子也少了，是越来越难跟了，这群人又一个个长得五大三粗，那胳膊腿看上去，能一下把人脖子给拧断，小四就怵了。”

　　像是怕方世爻责难小四，他忙又解释，说：“还有啊，王爷不是教训过咱们吗，这盯梢啊，宁丢毋醒，小四怕叫那细作们发现，打草惊蛇，就没再跟下去。”

　　北边。唐鸢舔了舔腮帮，看向方世爻。北边有什么？

　　“北边是宣化门，守卫是赵守成，是个吃干饭的酒囊饭袋，”他搁下茶杯，皱眉道，“若是向北走，便极有可能是出城了。”

　　“这么大的目标，每日在城门进进出出，难道不会被发现吗？”唐鸢问道。

　　“小的散出去的探子日日在城门蹲着，没见着这几人啊。”

　　方世爻垂着眼，思索着。

　　城北有什么呢？唐鸢忽然抬起头。

　　“马场！”

　　那是方世誉曾提到过的，皇家马场。

　　这马场建在城郊，紧邻宣化门，在业山脚下开辟了一大片空地用以圈养马匹，紧邻护城河分出的一道支流，倒是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

　　两人齐齐向她看过来，只见唐鸢难以置信地盯着方世爻，道：“他们不会住在马场里吧？”

　　“不可能。”方世爻斩钉截铁地否认，“马场乃皇室御地，非圣上手谕不得入内，其由权驭司、仪鸾司和工部共同看管，每日当值人员全部记录在册，由三部互审。马场当中没有专门的住处，仅有值班看守的岗哨，除非他们有本事将这三方人全都买通，否则断没有可能进入这里。”

　　“那，有没有可能是只买通了一方，然后这一方与其他两部互通，暗中行使方便？”唐鸢还不死心道。

　　“可能性不大，”他说，“朝中态势你不清楚，马场当中，多为属国进贡的宝马和皇室培育的良种马，一匹马的价值甚至抵得过一座宅子，必然是得十万分小心地看顾着，为了让他们恪尽职守，陛下特意挑选的权驭司与仪鸾司两司来做这个差事，是因为这两个司向来不合，决计不会互通有无，私下包庇。”

　　“不合？”唐鸢看到蔡大厨撇着一张嘴，不住点头，心下疑惑。

　　方世爻耐心解释道：“没错。权驭司掌管的主要是皇室马匹、象匹的饲养和参称，而仪鸾司平日里不光要准备皇帝仪仗，连同陛下出行所要乘坐的车驾、每逢大典所需要的象队，都是得仪鸾司置办的。两司不可避免就要打交道，只要打起了交道，就避免不了摩擦。”他轻嗤了一声，淡笑道，“自打太祖皇帝起，他们就没少给对方使过绊子，这一辈辈的积怨，长久下来，可不是那么好消解的。”

　　“因此，陛下在这两司之外，又专门从工部调派了人手，起的就是监督管理之责，但也仅仅是起监管作用，职权不大。”

　　唐鸢了然，也就是说，任何一方，甚至是任何两方收了贿赂，想要在马场之中浑水摸鱼，都逃不过另一方的参劾，只能三方都是自己人，才有这个机会混进去。

　　可谁又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几个北朔人，是决计没有这种本事的。

　　可若是在他们之上的人呢？譬如那个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够放他们进城的人？

　　唐鸢只觉此事复杂不已。该案牵涉太多，已远超她的能力范围，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方世爻，只见后者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泰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的模样。

　　换做平时，唐鸢定是要吐槽他装模作样了，可此时此刻，她忽然从那成竹在胸的表情里，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和可靠。

　　他是可以的吧。

　　若是他，一定能够将此事解决的吧。

　　他可是我的男主啊。

　　“还探听出了什么，都告诉我，不论你觉得有没有价值的线索，全部说出来，由我来判断。”这男主道。

　　蔡赟绞尽了脑汁，仔细回想，眼见着脸色越来越痛苦，神情越来越纠结，那分明是思维已经枯竭了的模样，却忽然眼睛一亮，又回光返照一般跳了起来，道：“我想起来了！那帮人身上有股味道，不怎么好闻，很糙，还有点儿臭，像是……像是沙土味儿混着草料味儿！”

　　沙土味和草料味。方世爻和唐鸢对视一眼，心里一沉。

　　唐鸢看着蔡大厨，想到楼下那乌泱泱的客人，很是感慨道：“真是不容易啊，这都能记得，大厨真是好记性。”

　　蔡赟被美人夸了，当即喜笑颜开，脸上红云乱飞，美滋滋道：“娘娘过奖了，小的可不就是靠着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在御膳房混得风生水起，又能叫人从御膳房里撵出来以后，搁这儿捞了这个差事办的吗！”

　　说罢他就看向了方世爻，仰着那张油腻腻的脸，眼巴巴地等候他的夸赞。

　　哪料这冷面王爷竟是连半个眼神都吝于分的给他，直接起身，拉起唐鸢道：“拿着本王给的俸禄，这就是他分内的事情，不做也得做。”说罢，牵着唐鸢不由分说地就朝门外走去。

　　唐鸢哭笑不得，可算是又见着了方世爻对内对外的两幅面孔了，顿时对这蔡大厨起了怜悯之心，叫人拉着走还不忘回头冲蔡赟歉疚一笑，用口型对他说道：多谢了！

　　然后，就见这人的脸上忽如一夜春风来，朵朵桃花次第开，变脸堪称神速地又绽开了那无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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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仿佛明白了方世爻带她来这里的目的。

　　是为了能让蔡赟有个好脸色吧！

　　！

　　“是吧是吧？”唐鸢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用手指轻戳着他的肩膀，笑得奸诈。

　　方世爻斜眼看过来，懒得回答她这个弱智问题，翻了个身，闭目养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