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成没忍住后退了一步，扯过一旁的赵虎，隐隐指着面前的人，口里开始结巴：“不……不是王爷，这这……这是谁啊？”

　　赵虎常年混迹在军营里，才调来城门不到半个月，平日里别说女人了，连见到只耗子都是公的，当下就比赵守成更无措了：“小小小……小的也不不不知啊……”

　　两人推搡之际，只听面前的人朗声自报家门：“我乃平宁郡主，特代宁王殿下担任这次行动的总指挥。”

　　她报的是从前的名号而非宁王妃，意思是，她此次是以一个将领的身份前来的。

　　赵虎人如其名，虎头虎脑，一下没反应过来：“郡……郡主来咱们这儿干……干干什么？”

　　这支暗夜行者的末尾处闪出一道身影，步伐稳健地走上前来，来人是他们的熟面孔。

　　长风沉声道：“殿下不便露面，因此由更为熟悉情况的王妃娘娘来带领这次行动。”

　　听到这话，几人算是明白了，这才恍然大悟给面前的人行礼。这人是王妃娘娘，是来给他们当指挥的。赵守成面色复杂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平宁郡主的名号他是听说过的，也知她在漠北带过兵、打过仗。可眼下他心里仍不对付，一是因为这次的任务不比战场上统筹冲锋，靠的是临场反应和近身肉搏，再者——

　　她是个女人啊。

　　一介女子领着他打仗，说不憋屈是假的。

　　且不说她谋略是否过人，单论跟那群膀大腰圆，体格健硕的北朔人拼体力拼拳头，她就拼不过。

　　门内的守城军面色各异，赵守成不服气，他不知王爷是怎么想的，但又不好当众质疑，拂了王妃的面子，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王妃面无表情，像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朝他身后一望，将人数了个大概：“够了。”随后便将斗篷上的兜帽往头上一罩，朝身后的长风一招手：“走。”

　　***

　　皇城入了十月便要宵禁，但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一队轻骑自宣化门鱼贯而出，望楼上的哨兵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直到人马全部出城，都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唐鸢扮作客商坐上了一辆事先准备好的小马车，车很简陋，内里没有铺设，一匹马就能轻易牵动。

　　长风坐在马上，身后几个护卫守在马车四周，暗夜里，这辆孤零零的马车在小路上行进，人与马皆显露出了疲态。

　　“小姐，前方有个驿站，不然我等今夜就在那里歇歇脚如何？”马上的侍卫回身问道。

　　那车帘后的面容时隐时现，车内罩着面纱的女子沉沉溢出一声应答：“嗯。”

　　站中小二交了班，进去歇息了，换上了个新来的小厮，站外寒鸦嘲哳，枯树嶙峋，小厮惧黑，摸索着出去想点盏灯笼，叫地上的一块儿碎瓦片绊了一跤。他捡起那块儿碎瓦瞧了瞧，愈瞧愈眼熟，心里“咯噔”一下，向身后的房顶看去。

　　房顶空空荡荡，连只鸟儿都没落，只有几个枯枝从后面弯弯曲曲伸出来，模样像鬼手一般，吓得他一哆嗦，赶忙捂着怀里的灯笼匆匆挂到了门外的柴扉之上。

　　“阿弥托佛阿弥托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灯笼晃了晃，路似是一眼望不到头，两边的树木在夜里活了过来，晃动着凌厉的瘦爪变作吃人的巨魔，发出隆隆笑声，惊得小厮抖着腿向屋里撤。

　　可这“隆隆”声愈发得大了，似是这怪物离他越来越近，从路的另一头探出了头，向着这边缓缓走来。

　　“……谁？是谁在那儿？”小厮壮着胆子喊道。

　　一匹瘦马晃晃悠悠出现在眼前，马上坐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他昂首向这边看来，然后回过头，不知在向后面说着什么。

　　在他之后，一辆马车吱呦吱呦现出了身形，车架老旧，发出咔咔声响。那车后面还跟着几个护卫，黑衣劲装，形如鬼魅，隐在黑夜里看不出踪迹。

　　小厮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背渗出了层细密的冷汗。

　　马车在门口停下，为首的男子跳下马，替那车内的人掀起了车帘。车中探出一只纤手，搭在了那男子缚紧的袖带上，那手在月光的映衬下莹白如玉。

　　小厮不知是紧张还是惊惧，一时钉在了原地，忘了动弹。只见那车内走下一名高挑女子，轻纱遮面，风姿绰约，披着宽大的斗篷，兜帽罩住了上半张脸，看不见面容，但从那婀娜的身形上却能辨出这是位佳人。

　　这女子从身旁人的胳膊上收回手，向这边走来。那男人配着刀，手脚灵敏，步伐稳健，一看便是个精悍干练的护卫，他看也不看小厮，刀柄轻轻一拨便打开了柴门，迎那名女子进去。

　　少女伶俐的身影轻飘飘走进来，落地无脚步声，却隐隐有清脆的铃声响起。小厮这才回过神来，这群人是来住店的！

　　“几……几位客官里边儿请……”他哆哆嗦嗦道，也不知为什么会如此恐惧，只觉得一股寒意在心中乱窜，窜得他牙齿直打颤。

　　“几位是打算开几间房啊？”小厮怯怯地打量了一眼来人，这少女看上去是个身份不凡的，想必周围的四五个人都是她带的下人，心里头立马盘算好了价钱，“二楼还有两间空房，不如……”

　　“我等千里迢迢从漠北而来，”少女开了口，声音清冽，“给我的人开几间最好的房，每人一间。”

　　“这……”小厮一噎，偏头看了看她身后跟着的四五个侍卫。驿站不必比城中客栈，房间少，这么一来，怕是要给住满了。

　　少女见他不动，又道：“怎么，怕本小姐付不起你的房钱？”她纤手向怀中一探，指尖勾出一个锦袋，里面沉甸甸的，全是银子。

　　小厮当然是无此意：“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去给您拿钥匙！”

　　“且慢。”

　　他忙不迭转身，却见开口的是方才一直未曾出声的高大侍卫。那侍卫看也未看，伸手点了个人，道：“你，同他一起去。”

　　小厮闻言愈加惶恐了，猜不清这些人是个什么身份，那少女黑袍罩身，只露出足上一双暗红的骑靴，身上随着身形的移动发出铃铃声响，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百姓。

　　他只想不生事端，将这群人安稳地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