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黄雀
这张青黄交错的脸蓦地凑近,唐鸢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又笑出了声,见那张脸“刷”地拉了下来,这才正色起来,一边用食指把人推开,一边道:“我们还没那么熟,离我远一点……你太滑稽了。”
“……”
这话叫他说中一半儿,她此次却是还有别的事情想要拜托他。她在京城无根无靠,而方世爻对她依旧怀着防备,此番北朔细作一事,也不知他与那个同他貌合神离的小皇帝能否摆平,因此只得自己着手调查,虽说蔑视皇帝的能力有些自不量力了,但对于原书的结局,她还记忆犹新,这更坚定了她靠人不如靠自己的决心。
虽说已经拜托了绮罗,但这种抽卡一般的未知数还是令她不放心,因此她还留了后手,那便是不能与任何人一同来见的裴晟。这可是自己十万分确定的己方人物。
裴晟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印证了他方才的想法,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拍拍衣摆坐正了,轻咳一声,道:“郡主说罢,还有什么事儿?”
唐鸢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笑容分明柔情似水,人畜无害,美得令人晕眩。但他心里却隐隐生出一股不祥之兆。
他嘴角一抽,双手不自然地交叠在了腿上,试探地问:“又有什么忙要我帮?”
唐鸢的笑容更灿烂了。
裴晟心里已经慢慢浮现出了答案,见她这幅模样,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是有关那个北朔人的吧?”
“是要帮您调查此人吗?”
“还是有关北朔?”
他将自己心里想到的都说了出来,便见唐鸢一脸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冲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
“郡主,不是我推脱,只是您一个王妃都办不到的事情,交予我这个外来人,未免也有些盲目信任了吧。”
见他自己一箩筐全猜中了,唐鸢也不忸怩着卖关子了,直说道:“我怀疑这人还有同伙,你只需帮我查查他这些天都住在哪里,同谁打过交道。”
裴晟不发一言,那双清澈的瑞凤眼水汪汪的,总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他弯着眼睛盯着唐鸢,把后者看得浑身不自在,脸又隐隐发起热来。
“郡主不是说,同我不熟吗?这可如何是好啊……”
唐鸢耷拉着脸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头也不回,贴着墙角飞快地钻进了后门。
车夫将斗笠扣回了头上,那宽大帽檐儿的阴影之下是高高翘起的嘴角。一抖缰绳,老马踢踢垃垃地走动起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
唐鸢钻进卧房,离开时夹在门缝里的一根头发丝儿还稳稳地待在原处,她松了口气,和衣卧在榻上,闭上了眼睛,细细复盘这几日的所得所获。
眼下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她在京城势单力微,郡主的名头还不如在漠北叫得响亮,如今又添了个名为王妃的桎梏,说什么做什么又得经过方世爻这一层干系,难免会束手束脚,力不从心。
现在就看自己这两个“线人”的表现如何了。
门口的暗卫见房内久久没有动静,估摸着王妃已睡下了,便也轮着班各自歇息一会儿。谁都也没有注意到,一道黑影自那屋后极其迅速地一闪而过。
——
皇宫之中,一人自殿前拾级而上,一身劲装在这宫里显得格格不入,若不是腰间别着的那枚铜制腰牌,恐怕会被当做刺客当场拿下。
然而,无人将他当成刺客,巡逻的大内护卫见到来人,为首的那人竟停下脚步,垂首等待着他经过。
此人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朝阳殿,早就候在那儿的海吉见状急忙迎上来,一双手无处安放般地抬起落下,末了终是不敢碰来人,便只殷勤地将人往里引。
“咱家已经通报过了,陛下候着呢。”
来人略一颔首,一双眼睛似千年寒冰,只消一眼,海吉便冻在了原地。
“有劳海公公了。”
朝阳殿内,方世誉早已遣走了宫人,斜倚在榻上,手边是周燕昭临走前点燃的熏香,袅袅青烟绕着他修长的手指蜿蜒升腾。
来人走上殿前,单膝跪地,腰间的令牌“当啷”一声坠在了地上:“陛下,臣回来了。”
悬线般的轻烟断在了方世誉的手中,他将香炉推远,像是累极一般地轻轻招了招手,让那跪在地上的人站起身来,问道:“如何?”
那人一拍衣服前摆,像一把利剑般站在原地,回答道:“臣去了宁王府,依照陛下所吩咐的,一直盯着宁王妃,果然发现了异动。宁王妃今日偷偷自后门出府,去见了一人。”
方世誉掀起眼帘,眼中聚光闪现:“见了谁?”
“臣不知,是个车夫模样,臣之前从未见过这张脸,不过看样子,应该不是个正儿八经的车夫。”
“哦?生面孔?”他来了兴趣,“朕的这位皇嫂,果真有问题吗?”
“朕十分疑惑,皇兄为何忽然之间对皇嫂这般上心,难道短短几日,两人真的就生出了感情?”方世誉说罢,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自己先笑出了声,“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朕倒要看看,这宁王府,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方世誉朝那人一摆手,后者心领神会,再次一跪,只不过这一回只一点地就快速起身,转身离去,身旁带起的风掀开了他面巾的一角,露出了他紧抿下垂的唇角。
***
这厢唐鸢没想到绮罗的效率这么快,才短短几日就给她带来了消息。
少女包着一捧衣服出现在王府门口时,她甚至以为绮罗只是来给她送衣裳的,但听她声如银铃道:“娘娘,好久不见,不如去我那儿坐坐?”
唐鸢脸色一变,心下了然,转过头去看自己身后的侍卫。只见那侍卫面露难色,轻轻摇了摇头,像是怕得罪她,又时刻记着方世爻的吩咐,为难地低下了头。
唐鸢知他做不了主,也不难为他,转身就将人迎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