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剑拔弩张,日光终于破云而出,将第一束耀眼的辉光洒在了祁北草原上。
忽地一阵劲风咆哮而来,栅栏被吹得剧烈作响,唐鸢火红的毡袍被吹掀起来,露出了内里银亮的劲装。
只听一声怒骂,方才那个跑走的大汉又出现在了门口,手握那把大刀,在他冲出来的一刹那,弓箭手齐齐放弦,羽箭挟着滚滚霜气直冲唐鸢而来。
乒!
只听一声铮鸣脆响,圆月弯刀猝然出鞘,红袍翻飞,挡住了来势汹汹的箭矢,刀锋的寒光映亮了她冷峻的面容,刺进了那北朔人的眼里。
“是……是邺国人!她们是邺国人!给我上!”
围栏打开,萨尔斡士兵来势汹汹,邵霁执长剑,挺身挡在唐鸢身前:“郡主,您快撤,属下殿后!”
“殿什么后,赶紧跑!”唐鸢望着如潮水般用来的北朔士兵,调转马头,冲着邵霁呵斥道:“这么多人你殿得过来吗!”
她话虽说得不中听,但也是实话。冲出来的萨尔斡士兵的人数是她们的数倍,此番为着能够速战速决,她们不眠不休地骑了一夜的马,此刻颇为疲乏,真要打起仗来不免吃亏。
可是邵霁却从这群貌似来势汹汹的人中看出了一丝异常。
“快跑啊,愣着做什么?”唐鸢回头一看,见他还在原地,眼看着那群脱了缰的野马便要赶上来了,心中一急,刀背一下招呼到了他的背上,“发什么呆,不要命了!”
“郡主……”邵霁喃喃道,“不太对劲……”
“我看你才是不对劲!”潮水般的北朔士兵将他们包围,唐鸢咬牙切齿地说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我哥把你放在我身边来害我的是吗!”
一柄刀光袭来,唐鸢反手一挥,只听一声惨叫,她脸上愤懑的神色顿时僵住了:“好像确实不太对……”
还未及她细思,一旁的邵霁忽然暴起,长剑挥砍,血光毕现,马蹄之下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北朔人。
剩下的萨尔斡士兵见状有一瞬间的犹疑,下一刻依旧前赴后继地冲将上来,仗着人数的优势,将这队轻骑紧紧缠住,像是条巨蟒一般叫人动弹不得。
唐鸢被包围在正中央,眉头紧锁,两柄弯刀使得虎虎生风,快得生出残影,叫人看不清刀锋是从哪里出现的,便被一刀毙命。
她心中的那团黑雾正逐渐散去,黎明的曙光照亮了这片苍茫大地,亦使她心头的混沌消解弥散,圆月撞击着铁刃,发出刺耳的声响。
刺剌——
最后一片乌云散去,她心头突突一条,刹那间的想法将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唐鸢翻手格开了突袭而来的弯刀,心中明白了这群人的异样从何而来。
太弱了,即便人数上成碾压之势,可依旧不堪一击。
就像是从未上过战场的人,第一次拿起刀。
她挥刀逼退前方的北朔人,趁机又看向了日光中的萨尔斡大寨。寂静,萧索,暮气沉沉。这群士兵,非但没有传闻中的骁勇善战,甚至连战马都没有一匹。
几乎是在一瞬间,她便断定,面前的这群士兵绝非往日的萨尔斡士兵,萨尔斡部,要么是降了,要么便是亡了。
若是叫堪布攻下了,这般大的动静,肃中不会没有察觉,因此只剩下唯一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萨尔斡的新首领,已经悄然投靠了堪布。
萨尔斡原本的士兵呢?她勒紧马绳,环视着这个破绽百出的包围圈,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她开始向着薄弱处突围:“不要纠缠,立刻回营!”
“郡主?”邵霁不解。
“立刻回营!立刻!”她语气惊惶,叫自己脑海里那个呼之欲出的念头吓了一跳,会是这样吗?
她若不走这一遭,便不会发现萨尔斡归降了堪布的事实,既然如此,其余四部是否也成了堪布的爪牙?
唐鸢直直冲着一点突围,圆月的刀锋划破凛冽的寒风,带起一串飞扬的血珠。她已无暇顾及其他,只将拦在面前的敌人斩于马下,招招狠戾,套路全无,有的只是致命的劈杀。
邵霁看了一眼那个近于疯狂的身影,一咬牙,跟着她踏破了包围圈。阵势一破,这群乌合之众便失了所有机会,眼睁睁看着这队轻骑突破重围,疾驰而去。
唐鸢连圆月都未来得及收入鞘中,单手擎绳,风一般地向着营地的方向飞奔,玉蝉浑身精悍的力量此刻全部爆发,呼哧呼哧地喷出大团的白雾,寒风如刀割般自她脸颊划过,唐鸢浑然不觉,紧咬的牙关当中渗出了丝丝血腥气息。
邵霁不知她为何忽然色变,可看她骇人的神色便知一定是出了大事,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疾驰,攥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萨尔斡降了,萨尔斡降了……
她的脑袋里只有这一句话在盘旋。她自报家门时说她是绥叶部的人,是否那时,她就已经暴露了?
既如此,绥叶是否也变成了堪布的人?她们为何不知,为何连一点消息都未收到……堪布煞费苦心隐瞒至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唐鸢粗喘着,牢牢加紧了马腹,眼睛叫什么东西迷住了,控制不住地淌出了滚烫的泪,风声加剧,只在瞬息之间,天地间泼洒了一片白茫茫。
方才飞进她眼中的是雪——
漠北的大雪来临了!
狂风卷席着暴雪,在转瞬之间倾洒下来,唐鸢的心一阵阵发冷,喉间溢出了嘶啦嘶啦的声响,混杂着血腥气冲上头顶,寒风麻痹了她的肺腑,她感受不到疼,只觉得冷、麻、战栗不止。
快一点,再快一点!她挥动马鞭,催促着玉蝉加速奔骋,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了,她顺着来时的路一路飞驰,将一夜的路程缩短至一般,一个时辰,一炷香,一盏茶,只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好叫她在心中那个可怕的念头还未发生之时阻止它。
天地间一片苍茫,甚至分不清山与云的界限,唐鸢一刻不停,直到见到了营地模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