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落霞院,便有子替和越牂越秣上前迎接。
子夜骂道:“适才在门口小姐受欺负的时候怎不见你们来,如今倒好,都献殷勤来了。”
三人皆称对此事不知情,子夜将门口之事说了一遍,本以为三人会打抱不平一番,岂料三人的表情皆和苏洛一般淡淡地,毫不在意。
子夜愤愤不平道:“子替,那两个姓越的不帮着小姐也就罢了,你是苏家的人,也对此事不闻不问吗?”
子替无奈地笑道:“子夜,你也恁地沉不住气,小姐是心中有丘壑之人,怎会拘这等小节,小不忍则乱大谋!”
子替子夜二人在这边争论,苏洛那边却问越牂话:“‘偷春’之事可有眉目?”
越牂脸色稍有些不自然,犹豫片刻方才道:“如说书先生所言,偷春确是与宣国一商贾之人私奔。”
苏洛面色有些暗沉,继续追问:“那商贾之人是何人?”
越牂支支唔唔地道:“回王妃,商贾之人为宣国-扬州-苏望山。”
苏洛紧闭双眼,倒吸了一口气: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随即又冷冷地问:“那珞樱哥是鄄国太皇太后?可得知去其去向?”
说到此,苏洛微微一顿,因为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可摇了摇头又将这个想法深埋。
越牂摇摇头。
苏洛又问:“‘金春子’为何物?”
越牂道:“襄国皇宫确有‘金春子’之物,能解‘青花’之毒!可这‘金春子’不是这么好盗取的,因其制作工艺繁杂,如今已无人能研制,而襄国所存‘金春子’不多,更将之视若珍宝供之太庙。”
苏洛了然道:“难怪皇上不愿意为了肃王去盗取这‘金春子’,其中竟有这等故事。”
越牂点点头,将一封信交到苏洛手里,道:“此次彻查所得,皆在信中一一道明,请王妃过目!”
苏洛接过信,一口气看完几页信笺,连日来的许多事仿佛了然于心,又仿佛迷雾重重。
正当苏洛沉思之际,穆桑桑不请自来。
穆桑桑身后依旧跟着龚玉和陈嬷嬷,三人进得院中便看到越牂与越秣站在苏洛身前低首细语,二仿佛很听苏洛的话。
越牂与越秣二人她说认识的,之前陪司马城入宣国,司马城越字辈的护卫她认得大半,越牂与越秣破得司马城赏识,这越字辈侍卫中地位仅次于越明越显。
穆桑桑道:“越牂越秣,此处乃王府内院,你二人非府中护卫,日后还是不要踏足内院的好,若是传出些风言风语可就不好了。”
苏洛坐在院中,淡淡地品茶不说话。
越牂拱手道:“回侧妃,我二人奉王爷之命在此供王妃差遣!”
穆桑桑心道:这赵夙缇果真不简单,不过是与苏洛有几分相似便能这般得司马城的照顾,自己跟随司马城多年,连个侧妃也是机关算尽方才求得,这老天也恁地不公平。
她心中有气,嘴上愤愤地道:“如今这王府前前后后由我一人掌管,我说你们入不得内院便入不得内院,哪有不从的道理。”
越牂俯首不卑不亢地道:“回侧妃,我等非府中侍卫,不由侧妃差遣,只听命于王爷王妃!”
他这话将穆桑桑气得咬牙切齿,可又拿他没辙,毕竟越牂越秣是司马城的护卫,是她动不得的。正尴尬着下不了台之际,就听到子夜“扑哧”一声,笑道:“看来这侧妃是要管到王爷头上去了。”
穆桑桑此时正愁气无处撒,正好子夜去碰了这根烧红的眼钉子,穆桑桑怎会放过这个机会,道:“他二人不是府中人,我管不得,也无心去管,可你子夜是府中人,我可是要管了,从今日起你也别伺候王妃了到后院做粗活磨磨你不知尊卑的性子。”
说着走到苏洛面前,散漫地道:“这下人啊不管可就欺主了,姐姐心软管不了,还是妹妹帮您管教管教。”
苏洛放下茶杯,甜甜地笑道:“那本宫岂不是要谢谢妹妹了?”
穆桑桑笑道:“你我姐妹一场,谢倒显得生分了。”说着走到子替面前,道:“这子替身为男子,虽是王妃从家中带来的,可也不能破了府中的规矩,男子在王府后院出出进进,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王府后院污浊!”
子替笑道:“侧妃莫不是也要赶子替走?在下可是卖身卖给了王妃的,不跟着王妃让小的哪里找生计去!”
他这话听得苏洛等人直想笑,却又碍于穆桑桑,只能用眼睛干瞪着子替。
穆桑桑道:“看你人高马大,身子健硕,竟也是这等无用之人,牵马拉车哪点不是活计,还饿得了人吗?你人长得好若是不愿吃苦干重活,光这张面皮到红院中找份差事也能将红院中的那些男子比了去,何必在此虚耗年月。”
苏洛本是喝茶的,听她这话“扑哧”一下就将茶喷了出来,笑道:“子替,侧妃言之有理,本宫也觉得你若是入那红院中,保准年年夺花魁!”
子替邪气地对着穆桑桑笑道:“侧妃也觉得在下好看?可是看中了在下的面皮子,若是如此,在下便无需去红院也不用吃苦干重活了。”
旁边的子夜及越牂等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穆桑桑脸被气得一阵红一阵白,骂道:“放肆,光天化日之下竟对本宫无理!来人啊!给我掌嘴!”
她话音一落,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几个王府护卫,将子替团团围住,要抓住子替掌嘴。而子替也不是逆来顺受的,转眼之间来来回回与他们拆了几招。
苏洛看这场面,将手中的茶杯“咣当”一声摔到地上,站了起来,呵斥道:“够了!”
所有的人都停住了动作看向苏洛。
苏洛走到穆桑桑面前,笑道:“妹妹,这府中交予你管,这院子可是我的,妹妹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今日妹妹若是来串门闲话,姐姐自然欢迎,可若是妹妹来闹事的,这众目睽睽地,姐姐可就不好姑息了。方才子替冒犯了妹妹,便如妹妹所愿将他放入红楼中安生。而子夜的去留就由不得妹妹做主了,此事说得好听的,是妹妹帮姐姐我管教下人,说得不好听的,便是妹妹逾越尊卑,要骑到我这个正妃的头上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正妃便是正妃,侧妃便是侧妃,妹妹知书达理,莫不是连这等道理都不懂?”
苏洛这番话,将穆桑桑说得满脸通红,无论她穆桑桑权势如何大,始终得叫苏洛一声姐姐,这名分上始终低了苏洛一及,这也是穆桑桑多日来的恨,深入骨髓的恨。
子替瞪着眼睛看苏洛,问:“小姐当真要将我送走?”
苏洛点点头,道:“‘逍遥楼’是邯京城中最大的一家红院,你便去讨些生计,也不会过得辛苦。”
子替急道:“小姐,我不去!小姐身边就子夜一人我不放心!”
苏洛闪着大眼睛睿智地看着子替,用手指轻敲案几,平静地道:“子替放心,我身边一个子夜就够了,我自有打算。”
子替看着她轻敲桌面的手,仿佛了然于心一般,毕恭毕敬地道:“是!”
这边闹剧方歇,外头便有方贾匆匆步入落霞院中,见了穆桑桑俯首行礼毕,便到苏洛跟前小声道:“王妃不好了,越伶姑娘那头出事了!”
旁边的越牂与越秣一听皆神色有异。原来之前在皇陵,越伶遭延顺帝凌辱之后,便被司马城送入邯京,本是打算让她在“仁心堂”中疗伤的,后来因苏洛怀疑乌诺众姐妹有异心,便直接将越伶接入王府中疗伤,多日以来一直住在王府中最偏僻安静的“疏桐苑”静养。虽住的是僻静的院子,可吃穿用度都是以王妃的标准给的,且都是苏洛一一经手,即便是那丫鬟小厮也是拨信得过的人,如今苏洛不过是入宫一段时日,怎的就出事了。
苏洛急问:“何事?”
方贾看着穆桑桑,支吾半句道:“王妃还是去看看越伶姑娘吧!”
苏洛知他不方便说话,也不追问,将子替的事吩咐了一遍,让越秣陪子替出去,随后领着子夜及越牂随方贾去“疏桐苑”。
刚到院门口,便看到院门紧闭,几个丫鬟小厮都面带焦色地站在院门外,见到苏洛都一一上前行礼。
苏洛问:“怎么不进去伺候越伶姑娘,都跑到外头来了?”
其中也个年纪大点的丫鬟道:“回王妃,越伶姑娘不让我等进去伺候,将我等都遣了出来,已有两日不吃不喝了,如今一个人在院中坐着。”
苏洛道:“胡闹!”
便带着子夜等人推开门入了院中,院中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想是有些年月了,枝繁叶茂地遮了半个庭院,如今正直秋季,梧桐叶子开始变黄,稀稀疏疏地乘着微弱地秋风往下飘落。
越伶便半躺在梧桐树下,看着那一片片黄叶往下掉,那目光有说不出的凄迷,许是她的姿势许久未动,那黄叶稀稀拉拉地几片落在她身上,让她本就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颓废潦倒之意。
苏洛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道:“越伶,天凉了,回屋里坐罢,小心伤了身子!”
越伶不看苏洛,目光看向那高大的梧桐,淡淡地道:“秋来了?”
苏洛点点头道:“秋来了!”
越伶道:“快一年了。”
苏洛叹了口气,又听越伶道:“听说他打了胜仗,快回来了。”
苏洛淡淡地道:“快回来了,你要将身子养好,好好等他回来。”
越伶看向苏洛,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痛苦笑意来,道:“他回来又能如何?”
苏洛被她这么一问,倒是说不出话来了。不管是司马城还是苏洛,都欠了越伶一份情,可这份情还起来却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确实,司马城回来与否,对越伶而言都无任何意义,司马城不回来不是她的,回来也不是她的,从前是苏洛,如今多了个穆桑桑。即便没有苏洛没有穆桑桑,司马城也不可能将目光投向越伶。
越伶不过是一个自幼流落风尘的伶人,早年得司马城器重,让其拜师学剑术,因其天资聪颖,数年便小有所成,且屡建奇功被司马城编入越字辈护卫当中。
再怎么突出,也只是个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