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六部尚书、侍郎尽数从狱中放出。
邯京之内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是赵致之女赵夙缇冒死进谏,对太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换取诸位大人的平安。也因如此,赵致府中的访客络绎不绝。
一时间,赵家人成为邯京中颇受敬仰之人,而苏洛则依约在宫中给延顺帝解毒。
两日之后,苏洛在给延顺帝疏通经脉后,开始给延顺帝用“七残针”!
‘七残针’最关键的是第一针,也是伤人最轻的一针,苏洛将从家中带来的医盒摆开,里边尽是金针银针及瓶瓶罐罐,玲琅满目。
太后在旁心中微叹道:“听闻这赵夙缇只跟着瞿秋白不过两年光景,却如何学得这等绝世医术?看她用药用针手法远超出两年的学术。”
太后哪里知道,苏洛从懂事起便开始学医行医,学了这十几年,已对医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尤其是毁容后的这一年多,苏洛潜心医术,如痴如醉,医术虽瞿秋白所受,却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施针之时,切记人多杂闷,因此整个清河殿只有太后和苏洛两人。
苏洛将太后的手用针划破一道血口,流出血放入一个白色瓷碗中,倒入些白色粉末,待血变成紫色,便将紫色的血水淬入银针之后,银针沾了血,即刻变成黑色。
太后惊讶地看着苏洛,苏洛道:“此法子系以毒攻毒!”
太后点头不语,苏洛将银针如数插入延顺帝各大穴位中,每一针都用尽全身力道,且力度拿捏得当,每一针的顺序都极其巧妙。
如此几番,直至深夜,苏洛已累得筋疲力尽,太后叹道:“赵夙缇可好?”
苏洛淡淡地道:“不碍事!”突然便用银针将自己的手划破,将血滴在银针上,用滴血的银针刺入延顺帝胸口黑印处,连插七针,针针见血。
血是黑色的,从延顺帝胸口的皮肉里涌出,苏洛拔针的时候,太后发现延顺帝胸口的黑印竟然小了些,心中正要道奇,突然苏洛口吐鲜血,道:“这第一针算是好了!”混混谔谔竟晕了过去。
苏洛口吐鲜血,眼中似有星光流转,恍惚中,听人道:“太后您去歇着吧,这我来看着。”
之后便听到有人离去的脚步声,有人缓缓走近的声音,一抹藏青色的身影在她眼前晃动,苏洛知那便是司马城。
心中对他有恨,还有些许的怨,想到自己落得如今这步田地或多或少拜他所赐,且自己如今这样也活不了多久,也顾不得许多,开口便骂道:“司马城你个王八蛋!”
她这句王八蛋一出口,司马城身子猛地一震,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苏洛。
越明的密报称那夜之后,便有人看到瞿秋白和柳婆婆秘密送个人出城,一直到周国的一处山谷安顿,而巧的是本在谷中养病将死的赵夙缇却突然活了过来,且回了邯京。
越明着人一路查了下来,自然查到了赵夙缇。
当得知赵夙缇可能是苏洛,且被宣入宫生死未卜的时候,司马城星夜赶回邯京。
想不到一回来,便看到她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且嘴皮子一样的锋利。这些让他欣喜和激动。
苏洛斜眼瞄向他,狠狠地道:“你这个骗子,你来此做甚。”
听她骂人,司马城反应过来,将她拥入怀中,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味,忘了怀中的人此刻已精疲力竭,马虎不得。
他有些恍惚,说话的声音也掺杂着一丝道不明的异样:“自是来看看你!”
司马城不动,苏洛继续骂道:“你别给我装好人,我知你不是个好东西,我不要你的好,你给我滚得远远地,我这辈子最恨的人便是你!”突然一口鲜血又从她嘴角溢出。
司马城也不听她骂,迅速将她抱起放在旁边侧屋的床上,人已放床上,却紧紧拥着她。
司马城边给她撮被子边骂道:“都这个份上了,还这般泼,命都不要了不是?”
苏洛吐了口血,心口堵得慌,也不去理他。
司马城盖好被子,突然想到什么,将手顺着苏洛的领口探入,顺着她光滑的肌肤一直摸到她肩背那个触目惊心的齿痕。
他叹了口气,苏洛甩开他的手,骂道:“司马城你又要轻薄我,你属狗的。”说着下意识地护住肩背。
司马城看她这样,反倒笑了,道:“你如今已经不好看了,我对你倒没兴致了!”
苏洛本身子虚弱,听他这话竟气得晕了过去。司马城看她晕了,舒了一口气,用手抚着她的背,源源不断地将真气输入她体内,直到确定她已安静地睡着,方迈着步子走出殿外。
估计是应了太后的吩咐,外头的人都走得远远的。
这些日子延顺帝身子不适,且吃穿用度一概马虎不得,都由苏洛和太后亲自经手,伺候的人也都遣了去,只留些信得过的。
司马城看着巍巍的宫城,一抹黑色的影子跃于他眼前跪下。
司马城冷冷地道:“去查查那日苏家死士夜袭宣国皇城,到底发生了何事,不惜一切代价!”
来人领了命便迅速消失,司马城又步入殿中侧房,看着熟睡的人。
摸着她娇嫩的脸蛋,叹道:“这脸竟不是易容得的,想你吃了不少苦头。”
突然苏洛翻了个身子,便拽住他的胳膊往他身上钻,这番情景一如那个除夕的夜晚,她孤苦无助的依偎。
司马城却笑了,任着她往自己怀里钻,却又不敢抱紧,生怕弄醒了她。
第二日,直到晌午过后苏洛方才醒来,一醒来便看到司马城一身藏青色袍服站在她面前。
看她醒了,便有宫女上来服侍清洗。
出乎苏洛意料之外,精神却比未施针之时要好些,心中狐疑便死死地盯着司马城。司马城笑道:“我长得可好看?”
苏洛也不给他行礼,笑道:“倒是比平日里好上那么一点。”
司马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其他宫女看他要发作,唰唰全部跪下,头磕着地面,生怕闹出什么不恭的事来。
苏洛倒是笑了,道:“也就只有这点欺负女人的本事。”
司马城红着眼看着她,道:“我也就这点欺负女人的本事,你要不要试试?”说着看向旁边的宫女,骂道:“滚出去!”众宫女都连滚带爬地闪出厢房外。
司马城看人都走光了,走到苏洛面前,一眨眼功夫就将苏洛的几处穴位点上,苏洛手脚动弹不得,方才面露惧色,骂道:“司马城你个王八蛋,你意欲何为?”
司马城却笑了,笑得阳光灿烂满面春风,道:“我还能怎样,欺负女人呗!”
苏洛看他的手在自己前面乱探,咬着牙一声不吭,心中却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看着司马城动作越来越不像话,苏洛灵机一动,甜甜一笑:“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司马城停了手上的动作,挑眉问:“交易?”
苏洛正色道:“我知道岳王想要的是什么,无非是江与山,我助岳王得这浑物,我只要一人如何?”
司马城道:“你要何人?”
苏洛道:“他日大军踏进京都,只望王爷将刘郢给我。”
司马城本有气在,听他这话更气了,挥手将桌上的茶具扫尽,怒道:“你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他日我能放刘郢一马?”
苏洛点点头。
司马城淡淡地道:“本王的河山本王自己拿,无需他人相助,你若想护住刘郢,自个想办法,不过,他日大军压境,我第一个便取刘郢头颅以示君威!”说着头也不回地踏出殿外。
苏洛在他身后叫道:“你若与我为敌,这河山你得来也辛苦,何苦来。”
司马城楞在当地,淡淡地道:“那又何妨?”
苏洛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嘀咕道:“总爱与我作对。”
殿外的宫女看司马城走远,都跑进来,看苏洛无事都舒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道:“姑娘,你怎的就惹岳王爷生气了,宫中城中,里里外外,就属这人惹不得。”
苏洛看向她,发现那女子一张清秀亮丽的面孔,正是皇上的贴身女官上官乔。
苏洛叹气道:“他惹不得,我还偏喜欢惹他了,如何是好?”
上官乔接话道:“姑娘,若不是看在你照顾皇上的份上,换作普通女子这般说王爷,哪里还有命在。
前日出征前,听闻岳王府中有个妾侍,因做事不顺他的意,立马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你啊!日后可得小心着点了,若是一个不好,我们也跟着吃苦的。”
苏洛看着她,心中骇然,想不到司马城竟是这般暴戾之人,看来他对自己也算是宽容了。
现在她已没什么倾国倾城的容颜,司马城看来也不待见她,若是把司马城惹毛了说不定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她。
且他即使不动她,要拿宫女出气的这点能耐还是有的,日后可得小心着点,别损人害己。
上官乔看她不说话,知道她是受用了,便催道:“姑娘还是早些清洗更衣吧,太后日前宣了,说等姑娘醒了就去领旨。”
苏洛急道:“上官姐姐,怎的太后宣都不叫醒我?”
上官乔笑道道:“姑娘莫急,太后吩咐的,昨晚姑娘累了,身子骨弱,让你多休息,醒了才过去候着。再说了,岳王一直在这里头陪着,我们也没敢进来……”
苏洛一听,惊问:“岳王在此陪了一夜……”
上官乔点头:“嗯!”
苏洛黑了一脸,想起昨夜自己与他对骂之事,而且自己似乎是抓着他的手入睡的,不知不觉脸有些微微发热……
旁边的上官乔看她沉思,嘱咐道:“你啊!日后顺着岳王,别在老虎头上拔毛……”
苏洛嘴上不说什么,可心中对司马城颇为不爽,思忖那厮不是打仗去了吗?怎的突然就回来了?
脱口问上官乔:“那岳王不是在宣国领兵的么,怎的突然回来了?”
上官乔道:“自从皇上病了之后,岳王便带着随从赶回来探望。”
苏洛‘哦’了一声,心中骂道:这厮还真会做好人,明明是关心自个的老子,在自己这处却说得冠冕堂皇,骗说专程来看自己的,骗子!
不过话有说回来,那行军打仗可比不得赶集吃饭,想回就回,那司马城怎的能轻易脱了身?
又问上官乔:“那宣国的战事怎能随意便弃了的。”
上官乔笑道:“姑娘一个女儿家,倒是关心起这个来了,听闻岳王任了周嵅作副帅,那副帅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岳王自然放心回邯京。”
副帅?周嵅?还有这等事?看来自己最近真是在赵家窝久,不问世事,孤陋寡闻了。
苏洛故作好奇,睁大眼睛问:“怎的我们邹国这般多了不起的人物,上官姐姐倒是说与缇儿听听。”
苏洛说着话的时候,一脸的兴致勃勃,像足了个对外界充满好奇的深闺小女子。且她一双翦水双眸忽闪忽闪,让人怜爱。
上官乔看着她讨喜的摸样,和蔼地笑了笑,道:“那周嵅有万夫莫开之勇,听闻他十岁时便能举起千斤顶,十四岁便一人敌上百个匪类,将他被山贼们掳去的二姐救回。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上官乔说这些的时候,不知怎的,脸竟微微地泛着红光,且双眼也放着光。
苏洛可能她神情有异,故意漫不经心,轻蔑地道:“不过是一介莽夫罢了!”
上官乔争辩道:“他可不是莽夫,他四岁便熟读《诗经》且倒背如流,他十六岁时是咱们大邹国的文试榜眼,可不是一般武夫能比。”
说话的时候上官乔眼神中流淌着异样的光彩。
苏洛打趣她道:“嗯嗯,周嵅确是个文武双全英俊潇洒的男子,要不怎能把我们的上官姐姐心给拐了。”看这丫头,指定是倾慕周嵅的啊!
上官乔骂道:“你这妮子,年纪轻轻便懂了这些,知道拿着打趣人了,改明儿等皇上好了,让太后找个男子将你嫁了去。”
苏洛叫道:“要嫁也是上官姐姐先嫁,赐上官姐姐嫁周嵅可好?”说着哈哈大笑。
上官乔骂道:“没完没了了,太后在等着呢,若是去得晚了少不得挨脸色。”
苏洛方才想起这事,匆忙整理了一番,便和上官乔赶往太后所居的“太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