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阿古不知跑哪去了。
苏洛一个人在房中来回碾着碎步,今日所经历的种种在心头挥之不去,苏洛不认为太子郢会相信自己的话,且也从太子郢深不见底的眸子中看到了戒备,若是这样,要不要告诉父王太子郢知道自己是女儿身的事,若告诉他,怕他担心,若不告诉又怕误了父王的事。
突然苏洛折扇一合,心中有了主意,对着窗外欢叫的鸟儿碎语几句,看着鸟儿飞走,便舒心地坐下喝茶。
当年苏望山为了掩人耳目,让柳婆婆带着苏洛及‘苏门七子’南下,柳婆婆便将苏洛带到南疆苗人域内,柳婆婆本就是个苗人,且在族人中威望颇高,苏洛一直不明白,作为汉人的苏望山怎会请得动柳婆婆来养育自己。
鸟语是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却让苏洛学会了。
普通的人与鸟交流,都会豢养固定的几只鸟儿,如信鸽般传讯用,而苏洛却自学会了一套更为奇妙的本事,就是哄着林子里的野鸟为她卖命,这本事本是学着玩的,想不到如今看来却受益颇多。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有十来个人步履有致地朝苏洛房中走来,苏洛警觉起身,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着大内侍卫服的中年男子带几个侍卫从容而入。
苏洛认得这个男子,就是方才在林中,三皇子刘祯的侍卫之一,看他们个个手握刀柄,神色冷峻,苏洛便知今日是难逃一劫了。
那领头的男子道:“苏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我们三皇子说想你想得紧,备了薄酒请苏公子赏光。”
苏洛心头微愣,这三皇子倒是直接得很,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沛王苏望山的二公子,他日前的刁难也只是含沙射影,不针锋相对,即便是林中的偷袭也是暗中使然。
可今日提刀请人就很堂而皇之了,上有皇帝和太子把持,也不知道谁借他这个胆,最让苏洛头痛的是,为何刘祯处处针对他,难道……
想到这个可能性,苏洛手心捏了把汗,心中烦闷,嘴上却说:“未来陵安便听人言三殿下独立特行,今日看到却是应了人言,三殿下待客之道却是特别。”她看眼侍卫的刀。
那些侍卫也不与她口水,直接将她放到一部普通马车上,打马前行。
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车子在一处静谧的宅院前停下。
下了马车,苏洛方意识到黄昏来临,夕阳落在苏洛和身边的马车上,一片昏黄,看着自己的影子在那片昏黄的天地中被淡淡地拉长,不知为何苏洛有种悲天悯人的感慨。
由不得她多想,便被侍卫请进屋子。
院内是个大花园,院内亭台楼阁布置得倒是别致,就是太安静,安静得只听到苏洛和侍卫们碾压石子路的落脚声。
园中的小路也崎岖蜿蜒,拐了几个弯,便来到一处亭子边,亭子中两个人在对弈,其中一人在苏洛正对面,正是三殿下刘祯。
另一人身材高大魁梧,背对着苏洛,藏青色袍服的背影在昏黄的日光下灼灼生辉。
苏洛微眯着眼,心中念道:“乖乖,又是苏氏制造,有品味。”
潜意识里,对这人生了几分好感。看向左右,发现侍卫已悄然退去,偌大的园子里,就剩下他们三人。
苏洛步入亭中,二人仿佛没看到她来一般,白子黑子相互厮杀,斗得正欢。
苏洛看了看棋局,知道他们正在关键时刻,双方落子都稳步有力,平分秋色。
看了半天苏洛觉得索然无味。在旁边找了张凳子坐下,眼睛不老实地四处偷瞄。
刘祯落了一白子,安静地道:“苏望山,江南扬州人士,丝织商出身,富可敌国,因在晋北一役中捐粮草、补军资充实国库有功,被封沛王。
有一妻李竹青,于兆庆十年冬诞下一子后去世,其子单名一洛字,字微之。
兆庆十三年,苏洛得不治之症,苏望山携苏洛南下寻医,落户扬州城,兆庆十九年,苏望山收养一落难孤儿为养子,取名苏冗,兆庆二十四年,苏洛得神医“鬼见愁”瞿秋白医治,恢复如常人。
兆庆二十六年春,苏冗迎娶曹丞相千金朝语,十日后,苏望山奉旨携苏洛入京复职,苏冗坐镇江南。”
他将苏洛的家底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可从头到尾都未曾看苏洛一眼,全神贯注于棋局上。
苏洛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心中骂道:“刘祯这王八蛋吃饱了没事撑着揭她老底。”
藏青色衣服的男子执一黑子于手中摸索,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洛。
苏洛这边刚白了刘祯一眼,感觉到有人注视,转过头便看到在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中,隐约印着自己的白色身影,心内一惊。
对方却转了移视线,注视着棋盘,轻轻地道:“奇的是,这苏家二公子苏洛自出生便卧病在床十余年,治愈后不仅会鸟语传讯,还手握各国各地名妓院的生杀大权。”
说着轻轻将黑子落入棋盘中。
这番话让苏洛惊恐不已,自己父王都被瞒过去的事,竟然让他瞧了去,他到底是谁?目的何在?
当然,惊讶的不止苏洛一人,还有坐在对面的三皇子刘祯。
他意外地看了看苏洛,看到苏洛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对面的男子,笑道:“看来还是司马兄棋高一筹,不愧是落霞庄三十六楼楼主,我倒是低估了苏洛。”说着轻轻又落下一白子。
苏洛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二十来岁,面容俊朗的男子,道:“你就是司马城?”
司马城“嗯”了一声,又执起一黑子,道:“更奇的是,苏洛,苏微之……”
说到这顿了顿,看向苏洛。
苏洛知道他要说什么,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他,那眼神仿佛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司马城看着苏洛迷离的大眼睛,有一丝的恍惚,随即转移话锋,笑道:“假寐功夫了得。”又一子落定。
刘祯哈哈大笑起来,道:“这方面,苏公子确实神功盖世。”
苏洛在旁边鼓着腮帮子,一会看看刘祯,一会看看司马城。
最后厚着脸皮道:“想我这神功,打从娘胎出来便会,天赋异禀也是无可奈何,二位若是想学,可是要拜师交学费的。”
刘祯觉得她说话有趣,笑道:“苏公子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这时,远处走来个侍卫,在刘祯耳旁低估了两句,便见他拱手道:“二位慢聊,我去去便来。”说着带着侍卫消失在园子中。
苏洛看看左右,只剩下自己和司马城,也不和他打哈哈,开口便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司马城没看她,眼睛注视着棋盘,仿佛在研究棋局,嘴上却细声道:“我还知道,苏小姐是个神仙般的美人。”
苏洛虽然早就猜出他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可从他口中说出,不免也惊讶了一番,连自己的贴身侍卫都不知道的,他竟然……
但是细想,又不可能,自从自己回到扬州家中,从未以女子面目出现,即使在妓院与宋娇娇交谈,也是清了所有下人的,他是如何得知?
苏洛心中疑惑,不管他是如何得知的,他知道已经是个事实,不自觉地,手中捏了两根金针,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留,动不了太子郢,一个小小的落霞庄楼主苏洛倒是有这个能耐的。
司马城仿佛没觉察她这一小小的动作,继续道:“苏公子也不必担忧,在下不与刘祯说起,自然也不会与他人提及苏公子的事。”
苏洛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司马城道:“也就是说,不是你们落霞庄收集的信报?其他人也不知我……的事,你是如何得知?”
这问题可把司马城给问着了,要说起他是如何得知的苏洛是女儿身,也属意外。
数个月前,司马城在扬州城内跟踪一人,几番周折,不小心入了苏洛的湖心小筑。
这处地方是苏洛的个人产业,苏望山专为苏洛养病之用,平日都是些信得过的心腹之人三三两两在园内伺候,围着小筑外是个大院子,院子里都是些武功极高的侍卫在外守着,那些侍卫虽日日守候却未进过小筑。
司马城看这宅子稀奇,便想进去看个究竟,那些侍卫虽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哪里是司马城的对手,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探入园中,看到苏洛在屋中看书,心想,这便是苏家在扬州的一处别院?探探虚实也好。
刚要离开,便听到一个侍女打扮的人道:“公子,一切准备妥当。”
苏洛点了点头,便与那侍女朝一处静谧的地方走去。司马城思忖:难道他们要去办什么事?便跟了去。
走了一会,苏洛身旁的侍女忽然转身,警觉地看向背后,司马城深吸了一口气,看来那侍女武功极高,自己稍微大意就被他警觉了。
苏洛问:“何事?”
那侍女不做声,静静地看向司马城藏身之处。
司马城调整气息,那侍女看了片刻,答道:“无事!”随即跟着苏洛离去,司马城紧随其后。
待到一处露天温泉前,那侍女俯首到:“公子,属下告退。”
苏洛摆了摆手,那侍女就沿着来时的路退了出去。
苏洛坐在温泉池边的石桌旁,石桌上有面铜镜,苏洛照着铜镜,拿出瓶药水往脸上摸,然后用水洗净。
不消片刻,一个惊艳的女子面容便出现在司马城眼前,那脸部轮廓还是苏洛原本的轮廓,可用药水洗过面之后,容貌却秀气几分,与原本苏洛稍带英气的脸迥然不同,皮肤嫩白得吹弹可破,在温泉池微起的白雾笼罩下,犹如天上仙子降临人间。
苏洛起身开始除衣,司马城这才意识到苏洛是要沐浴。
想起身离去,又担心在外的侍女发现,因为苏洛进来的时候,那外面多了两名武功高强的侍女。
就这样,司马城眼巴巴地看着美人沐浴,随着苏洛衣物一件件除去,司马城心跳越来越快……
苏洛本就长了张妖媚的脸蛋,如今再配上这姣好的身段,司马城纵使阅女无数,也有点忘乎所以,心不由己地乱跳,如鹿撞般难熬。
可司马城是何许人也,他看着池中那美人,很快便镇定下来,嘴角微微上扬,心道:“原来苏洛竟是个如此绝色的女子,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司马城当然不能将自己偷窥的事说出来。在苏洛咄咄逼人的眼神之下,也只是说了“无可奉告”四个字。
苏洛想,这个人留不得了,暗暗紧了紧手中的金针。
却听司马城淡淡地道:“苏公子若是想杀人灭口,就省省吧。”
然后看了看苏洛拽银针的手。
苏洛知被识破,遂将银针收回,笑着打哈哈道:“司马楼主真是目光如炬,楼主请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司马城笑道:“苏公子,这可是欺君之罪,若是被皇帝知道,后果不堪设想。不过,若是苏公子配合,我倒是愿意指条明路。”
苏洛不说话,看着他俊朗的侧面出神。
司马城继续道:“听闻沛王在城西有处宅子,我偏就看上了宅子院中的栀子花,想借住一段。”
借住?
苏洛心中冷笑道,只有司马城这样的人才想出这等阴损的法子,这宅子是父王名下的,他落霞庄住进去,阴阴阳阳闹腾出点事,自然和苏家脱不了干系。
这意图很明显,就是他们落霞庄干点偷鸡摸狗的勾当,他们苏家得给担着罩着,可若苏家出了事,他们大可拍拍屁股走人。
总结起来,就是有福不同享,有难她苏家自个担。
苏洛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休想!”
司马城站起身子,俯身在苏洛耳旁吐气,细声道:“苏公子不必急着回我,我有的是时间等。”
苏洛推开司马城,用大眼睛狠狠地瞪他,司马城也不恼,只是云淡风清地对她笑笑。
这边两人僵持着,那边刘祯领了个人进来,那人文质彬彬浑身一股书卷气,身上却别了把萧煞的弯刀,不是阿古却又是谁?
阿古向苏洛俯首道:“属下来接公子回府。”
苏洛瞄了阿古一眼道:“阿古,三殿下请我是吃饭赏美女品酒来的,如今我滴水未沾,怎能辞了去。”
刘祯在旁边笑着说:“舍下已备足酒菜,二位请。”
说着将司马城和苏洛领入一正厅,厅中果然摆了丰盛的一桌酒菜。
苏洛莫名其妙被请了来,也不能太客气,至少要吃他一顿回个本,从早起到现在还真未有半颗米下肚,如今已是饥肠辘辘,也不与刘祯说什么,坐下就开吃。
看到大家都看着她,无害地笑道:“三殿下盛情难却,苏洛若是太过据礼扭捏,可就见外了。阿古,你也一同坐下吃吧,三殿下的这三十六道“侯门宴”的手艺比我们湖心小筑的苦师傅强,色香味俱全,不吃可惜了。”
司马城听她提起湖心小筑,想起那其间的场景,不自觉地看向苏洛,但看大家都落了座,也在苏洛旁边捡了个位置坐下。
苏洛看他在自己旁边坐下,丢了个绝世笑容过去,然后往他杯子里倒酒,他也乐呵呵地倒多少便喝多少,仿佛千杯不醉一般。
他们两人一个倒酒,一个喝酒,却也不敬,他们两人都满腹心事,各怀鬼胎。
苏洛咬咬牙槽:酒里放了迷药,迷不死你,醉死你!
司马城这边却心中笑道:看来方才她是真生气了,为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点雕虫小技就想摞倒他司马城,也太小瞧他了。
旁边阿古和刘祯看来,却稀奇古怪得很,都睁大眼睛,看他们一个灌一个喝。
到最后,看司马城半天没反应,苏洛恼了,将酒壶子一扔,道:“阿古,我们走,直接回王府,这劳什子的狩猎也不去了,无趣得紧!”说着领了阿古出门,看也没看刘祯一眼。
刘祯想这苏洛真是个混账东西,不把他放眼里,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司马城看着苏洛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对刘祯说:“你也休怪她,她是被我气的。”
回到沛王府已是深夜,苏洛径直去了苏望山的书房,正好看到柳婆婆和苏望山在说着什么,看苏洛进来,便打住了。
苏洛在书房捡了个位置坐下,委屈地道:“婆婆,你那个什么“醉石散”都是骗人的把戏,人家喝了几十杯,眼睛都不眨一下!”
柳婆婆惊讶道:“谁有这等本事?”
苏洛道:“落霞庄三十六楼司马城!爹爹,你可认得?”说着看向苏望山。
苏望山想了想,最后摇摇头。
苏洛又道:“这落霞庄果真那般神秘,连个楼主都不漏蛛丝马迹?”
苏望山叹了口气道:“这落霞庄如一夜之间从天而降般,无从查起。”
苏洛平静地道:“无论如何,自哥哥大婚之日起,我们与落霞庄的梁子算是结上了,总不能坐以待毙。况且……”
苏洛顿了顿,道:“况且,我的事恐是瞒不住了,今日已有两人识破了我的女儿身。”刘婆婆和苏望山听闻都是一惊。
苏洛遂将今日被识破之事与二人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当然省去了部分苏望山不知道的秘密。
苏洛以为苏望山会伤心,连安慰的话都想好了,谁料苏望山只淡淡地说一句:“纸永远包不住火的,我无力保护你让你委曲求全扮作男儿身,愧对你母妃,何况,前些年,你年纪小倒是不碍事,如今这容貌又是如何骗得了世人?”
柳婆婆看了看苏洛,苏望山说的没错,苏洛惊艳脱俗,几分与李竹青相似,这副女儿家的脸蛋,如何骗得了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苏望山又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就按照洛儿的说法圆谎。”
苏洛想了想,问:“婆婆,那司马城是如何解了我的药?”
柳婆婆笑道:“傻孩子,你那药只对些普通人有用,碰上个内力深厚的,只是挠痒痒吧了。”
苏洛不解道:“可那司马城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哪里来的深厚内力。”
刘婆婆惊道:“你确定他才二十多岁?”
苏洛点点头,司马城看上去就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少年。
刘婆婆道:“这就奇了,若是没有四五十年的内力修为是奈何不了我这药的。”
苏洛想,天下间奇人奇事多得去了,这落霞庄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落霞庄楼主奇怪一点倒不显得稀奇,冷冷地道:“无论如何,这人留不得。”
苏望山点了点头。
是夜。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停在一座大庄子前的树林子中,马车内一个绝美的女子在细细地品着茶,一袭黑色锦衣将她嫩白的皮肤衬托得冷艳妖媚,头上初插的金步摇在昏暗的灯光中灼灼生辉。
她旁边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子在给她煮茶,也是一身黑衣。她的这身黑衣相较苏洛的朴素得多,她就是苏门七子中的子苏。
苏洛苏洛看着自己衣服上金色的栀子花滚边,轻轻地道:“子苏姐姐泡的茶,越发勾人了。”
子苏笑道:“大小姐喜欢就好。”
苏洛不温不热地微笑,透过黑色的车帘看向车外的那个庭院,白天来时一片安静祥和,如今院内却是刀光剑影。
院内,看自己随身的五六个侍卫与二十多个黑衣人厮杀,司马城仿佛无事一般,坐在亭子中细细地品着茶,几次黑衣人要冲入凉亭杀向司马城都被侍卫挡了回去。
司马城看着自己眼前的一盘棋局,叹息道:“本是好好的一盘棋局,如今却乱了,可如何是好?”
突然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走入亭子,向他行礼后道:“少爷,如您所料,在院外的林子里。”
司马城嘴角勾来起来,道:“这苏家的女儿真是有意思得紧。”
忽地一下便消失在黑夜中。眨眼之间亭子中只有小厮一人。
旁边厮杀的众黑衣人看司马城不见了,心道不妙,却又被侍卫死死缠住,脱身不得。
这边苏洛正在喝茶,一阵风将车帘子吹起,马车内便多了个人。
待看清来人后,苏洛轻笑道:“子苏姐姐,你看你泡的这茶香把客人都勾来了,给客人也来一杯吧。”
子苏机警地看着司马城,给他倒了杯茶。
司马城眼神灼灼地看着苏洛,他还是第一次看苏洛的女儿妆,但见她双瞳翦水,面若桃花,不过是略施粉黛便已倾国倾城,果真美得不可方物。
接过茶杯小啄了一口,道:“果然是好茶,可苏大小姐却泼得紧,我那院子本是及清净的地方,如今却染了血光。”
苏洛叹了口气道:“爹爹说的没错,你司马城不是个好东西。”
本来想说不是好对付的,话到嘴边,却不忘骂司马城两句。
司马城笑着说:“我的确不是个好东西,美人当前却不敢摸不敢碰。”
子苏“唰”地一下拔出短刀对着司马城。
司马城依旧如无事一般,叹气道:“明知道这些人奈何不了我还跟着来看热闹,就不怕我杀了你?”
苏洛笑道:“你若是想杀我,如今我还有命在?我的命很值钱。”
司马城冷冷地道:“你有命在,是因为你还未杀我。”
然后喊了一声:“越明!”
一个侍卫在马车外应声道:“属下在!”
司马城道:“去院子里看看,一场误会,大家都散了吧!”
苏洛也喊道:“子苏姐姐也去看看吧,伤了和气总是不好的。”
子苏掀帘而去,车内就剩下苏洛和司马城。
苏洛抿了口茶,道:“谈谈你的条件。”
苏洛今夜带的人数虽多,却也是些普通的高手,本想着如果能杀了司马城倒好,若是杀不了,探探他的虚实也好。
如今看来,他的手下到了马车外苏洛和子苏都浑然不觉。
司马城这个人绝对是个很可怕的对手,如今他却表示言和,却是诡异得很,那么苏家,必然有他们想要且苏家给得起的东西。
司马城道:“还是那个条件。”
苏洛放下茶杯,冷冷回道:“可哥哥大婚之日那十几个人头的帐如何算?”
司马城笑道:“女人果真是个小气的动物,苏家潜入我落霞庄,杀了几十个家丁护院,又当如何算?”
杀他们家丁护院,这个事情苏洛倒是不知道。
心中狐疑,苏洛嘴巴上可不饶人,道:“也不见得男人多大方,你若是大方,今晚便放我回去。”
司马城贴在苏洛耳朵上,吐气细声道:“我今晚不仅要放你回去,还要把你送到家。”
那语气就仿佛是男子送自己不敢独自夜归的小情人回家一般,充满暧昧,苏洛想一把掌把他撇开,他却立即坐直了身子,厉声道:“越显,沛王府!”
车外越显利落地答了一声:“是!”便打马前行。
苏洛方才意识到此刻自己的小命真是捏在他手里的,显然马车外已布满他的人,自己的人却悄无声息地没了,若是刚才他想要自己的命,也是一句话的事,想到此,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那司马城倒是奇怪,之前还泼皮耍赖,一路上却沉默无话,苏洛心中对他戒备极深,也懒得与他作口头上的周旋。
越是这样,到沛王府的路就显得越发长。
苏洛无事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司马城送她回家是件很诡异的事,总不可能是把她当情人一样的送回家,虽然几次司马城都用暧昧的语气与她说话,可她深刻体会到他眼中无法磨灭的寒意。只有一种可能,他司马城有备而来,且目的不在苏洛,而在自己的爹爹苏望山。
想着想着,马车到了苏府外,司马城却不从前门进去,抱着苏洛从后院翻墙入府。
苏洛笑道:“敢情司马楼主是来我家翻墙偷鸡的。”
知道若是走正门会引来诸多不便,且不说自己一身女装是个麻烦,就是司马城夜访沛王府也值得京城有心之人妄加揣度了,可苏洛还是忍不住要奚落他两句。
司马城却笑着说:“我是做贼来的,可不是偷鸡,偷的是人,苏大小姐就很值得我翻墙。”
虽然与苏洛细聊,可司马城脚上却没歇着,他几个起落便将苏洛安静地放入她的闺房中,临走前笑着说:“这不,把你安全送达,我去拜会令尊大人!”
苏洛“多谢”二字还未出口,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叫道:“司马城你给我站住,你怎知本大小姐的闺房在此?”
话未说完,司马城已不见了踪影,把苏洛气得捣胸顿足。
气愤之后是害怕,司马城在自家后院如入无人之境,且自己的闺房和爹爹的书房都了如指掌,着实是个可怕的人物,一个小小的楼主便有如此通天只能,落霞庄真是可怕至极。
她哪里知道,司马城不只是个小小的三十六楼楼主这般简单,司马城所掌握的这些关于苏家的信息,都是无数落霞庄密探死士用心血和生命换来的。毕竟,沛王苏望山能位居王爷,手握天下粮仓,又岂是池中之物?
苏洛匆匆换了男装,朝爹爹的书房走去,可在书房外就被苏管事给堵住了,苏管事名苏权衡,是苏望山的一个远房本家,忠心耿耿,冬去春来,也跟着苏望山十几二十年个年月,是府中德高望重的老辈,苏洛敬他如叔父。
苏权衡道:“大小姐,老爷在会客。”
苏洛道:“权伯,我知道的,可我找爹爹有事。”
苏权衡道:“老爷吩咐了,若是小姐来了,在外候着。”
苏洛只得巴巴地坐在院中干等。
不知过了多久,苏洛坐在院中手托着腮帮子,一个劲地摇头晃脑打瞌睡。
苏权衡道:“大小姐还是回房歇息吧!”
苏洛揉搓着朦胧睡眼道:“没事,再等等。”然后又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苏洛梦到有人给自己盖被子,猛地睁开眼,就看到苏望山将一件披风盖在她身上,司马城却在苏望山旁边看着苏洛,似笑非笑。
苏洛憋屈地喊了声:“爹爹!”
苏望山怜惜地道:“大半夜在这睡觉,整出病来如何是好,这身子骨本就弱的。”
苏洛望着司马城,嘟着嘴道:“爹爹,他不是好人!”
苏望山叹了口气道:“如今的世道,正邪难辩,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以后就会明白了,你这执拗的性子也得改改了,让你在外面等一个晚上也是想磨磨你的性子。回去歇着吧!”
苏洛也困得不行,只得乖乖回去睡觉,狠狠地瞪了司马城一眼便匆匆离去,身后飘来司马城的笑声:“王爷,令千金真是有趣得很,我喜欢!”
后来苏望山也说了些什么,可苏洛走得远了,已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