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乡中的里正着了两个壮汉来接徐子珊,徐子珊的父亲想是下足了本钱,给那两个壮汉散了不少银两。倒是徐子珊双眼发红,时不时喵向远远站着的薛之览和苏洛这边。苏洛回她一个微笑,她便哭哭啼啼地跟着两个壮汉走了。
苏洛叹气,这几个村子极小,且地处偏远,山路崎岖难行,平日里也无人问津,在官府中连个名册皆无,都是乡中里正一手把持几个村子物事,而这所谓的里正是村民中选出来的,压根和所谓的官方擦不上边,只是在存在调解些大小事物,大家都极为尊敬爱戴。真可谓是山高皇帝远,也正因如此,苏洛等人才能安逸地度过平静地三年时光。
村子与外隔绝,外头的消息也不过是通过一些采药到外头售卖及贩货往来的人传来,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就连此处天家采选,也是因为徐子珊的父亲到外头贩货,看了皇榜才做了国舅的梦要将云英未嫁的女儿送上龙榻。
想到此,苏洛叹了口气,这世上总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一个小小的乡野村姑,哪里经得住后宫的钩心斗角,即便她机关算尽,索性活了下来,她一个山野村姑朝中无人,又能走得了多远?
正叹气间,略微发胖的徐子珊的父亲徐闻朝二人走了过来,笑对苏洛道:“子珊如今能得此殊荣,也算是先生教导有功,不如到家中一坐,喝些粗茶,她日若是子珊能得圣眷老身也会对先生提携一二。”
唉,这人啊,还未定的事就想到提携苏洛了。
薛之览在旁边冷哼:“我看你这女儿也是知书达理的,就子珊的面子上我给徐老提个醒,若想将来飞黄腾达还不如将你家子珊要回来,讨好我薛家妹子。这般胡乱送人过去,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徐闻认真地看着苏洛,他不相信薛之览的话,可苏洛和薛之览二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贵气,即便是那些所谓的皇家贵胄也未必及得上一分,或许二人真是贵人也不可知。于是他俯首笑道:“这人都送出去了,哪有接回来的道理,薛家大哥说笑了。”
苏洛道:“罢了,我与你家子珊也是师徒一场,我便卖你个人情。”苏洛抬头,看向远处一望无际地悬崖,三年前她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此时的苏洛虽然身着的是粗布麻衣,这也难掩她夺目地光华气度,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是任何衣物都无法衬托的,看得徐闻有些微愣。
薛之览也看向远处的悬崖:“出去,洛儿可是想好了!”
苏洛若有若无地点点头。
薛之览苦笑:“看来这天又要因你苏洛而变了。”
旁边的徐闻听到薛之览说“苏洛”二字,震惊地看着苏洛,他虽然不是达官贵重,只是一个小小的行商升斗小民,可他也知道那句童谣,不知不觉念了出来:“江南好,苏米天下饱……”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二人已走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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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二年六月,在远安去往陵安京城的官道上,一辆普普通通地松木弧蓬马车由西向东缓缓行进,马车前挂着两个铃铛,时不时发出些悦耳的撞击声。
赶车的大汉二十多岁模样,脸上满是络腮胡子,可你若是细看,便会发现他长相英俊,器宇轩昂,周身散发着一股贵气,即便是简单地抽动马鞭地动作也能让人赏心悦目。让官道上偶尔路过的姑娘家及新妇看得满脸通红。
马车内坐着两个女子及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娃,那男娃生得唇红齿白,英俊非凡,从他小巧玲珑地五官中可预知将来长成是如何惊为天人的一个男子,他身旁的女子二十三四岁,绾了个妇人的发髻,头上简单地插着一朵桃木簪子,两朵金色鎏金珠花恰到好处地别在脑后,一身褐紫色衣袍,用料极其普通,却是浆洗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显得灵动秀气,特别是那双深邃地眸子,让整个人都变得醒目和与众不同起来,身上的粗布衣裳丝毫掩盖不住她一身非凡气质。她时不时给身旁的男娃擦汗,偶尔会唠叨上几句,或者看到什么车外的新鲜事物,都会细心地和男娃讲一通,那男娃也兴致勃勃地听她讲话,时不时睁大眼睛看她,表示她所说的让他很惊讶。
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看着母子二人说笑,在旁边帮忙倒水斟茶,偶尔插上一两句,碰到好玩的事物,三人笑作一处,好不热闹。
不用说也知道,这赶车的拉风男子便是薛之览,车内是苏洛、严淳、刘芳。
刘芳将车窗的纱帘子捞气,看向车外红着脸看薛之览的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女,笑道:“姐姐,哥哥倒是个招人的货!如今还未入陵安便这般招摇,如是入了城那还得了。”
苏洛看着刘芳笑道:“可不是?他日日招蜂引蝶,好好的一趟陵安游便被他给搅合了,要不待会入了城,寻些锅灰往他脸上一抹,别的女子新妇都见不得他的风采,只给妹妹一个人看如何?”别人不知道,苏洛如何不知这刘芳心中所想,怕薛之览那英俊的外表吸引的不止是路旁的姑娘新妇,也包括了这位刘家女儿。
刘芳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姐姐就会取笑人家!”
苏洛抓住掀开窗帘子探出脑袋去的严淳,笑道:“不如姐姐帮你保个媒如何?”
刘芳透过薄薄地纱帘看向薛之览魁梧地背影,微微愣神:“就怕薛哥哥不乐意。”女人的第六感是最为强烈的,苏洛与薛之览之间的关系,这个懵懂中初尝****的敏感女子又怎会忽略?
苏洛叹了口气:“日后他总会明白你一片心意。入了陵安我与淳儿回去后你与他独处,你若是心中有他,他终有一日是看得到的。”
刘芳奇道:“姐姐的家在陵安?”
苏洛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是啊!姐姐在陵安的一座大宅子里出生,宅子的花园内,种了满园各色各样的栀子花,这个时节,也是那些花开得正好的时节。我已多年未归,不知家中叔伯如今可曾安好!”
严淳问:“娘?陵安的宅子中都有些什么亲人?”
苏洛眉眼中闪过一丝暗色:“有权叔,他对你外公忠心耿耿,你外公去了之后,对娘可是掏心掏肺,可惜娘离开陵安的那一年,连他一面都未曾见上,如今多年再归,也不知是何种情形。”
苏洛脑海中印出苏权衡那清瘦的面庞和一身青色长衫地模样,他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三十万大军已隐于城外,听凭郡主差遣。那时的苏洛意气风发,野心勃勃为父报仇,不惜血染宣国皇宫,如今兜兜转转生死线上走了两回,越发地怀念起旧人。
严淳还待问些什么,突然马车陡地一顿,车外四个声音叫道:“子离、子夜、子殇、子替恭迎小姐回京!”
苏洛掀帘出去,看到四人四马站在马车前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苏洛眼眶一热,两行热泪落了下来,却什么都不说,睁着眼睛看着四人。
三年了,子离的身旁已多了个唐冬初,而其余三人依旧孑然一身,这或多或少都怨她苏洛。
而那眼前的四人也眼眶微湿,愣愣地坐在马上看着三年后重逢的这个清丽女子,三年来苦心寻找经营终于有了着落。
人越是到了情切的时候反应便越是笨拙,这五人也一样,一个站着四个坐在马上,只是红着眼干瞪,一句话也不说。
好在严淳看苏洛久久没动作,便从车内走出来,拉着苏洛的衣角:“娘,娘是怎么了,娘哭了!娘伤心了?”
苏洛这才反应过来:“娘是开心,喜极而泣。”
另外的四人也被严淳的一声娘给叫醒了,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严淳,眸子一亮!
呵!好一个小公子,竟和司马城那王八蛋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好在还随了小姐的几分眉眼,比司马城好了不知多少倍。
子夜指着严淳,惊讶地道:“这个……这个……是小公子?”
苏洛点点头:“单名一个‘淳’字,淳儿,见过几位叔叔和姑姑!”说着拉着严淳下了马车。
那边子夜等人‘唰’地下了马,直奔苏洛和严淳。子替将严淳抱过,举到头顶,笑道:“你这混小子,竟长得和司马城那王八蛋一模一样!叫子替叔叔!”
严淳被他逗乐了,笑闹着叫他叔叔。而苏洛和子离子夜等人也沉重地抱作一团,擦了眼泪看向子替和严淳二人。
子夜捏了捏严淳白嫩微胖的小脸,笑道:“哟,这小子,长大了铁定跟他娘似的,是个妖孽!哎呀,这胖嘟嘟嫩嫩地小脸摸得人舒爽。”
子夜这么一说,严淳的脸蛋就遭殃了,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几只手都朝严淳地小脸捏来捏去,不一会,那白嫩地脸蛋就红了。严淳鼓着腮帮子看向嬉皮笑脸的四子:“谁若再碰本公子的脸蛋一次,本公子跟他急!”
子殇又捏了一把他的小脸:“这小子,脾气也像他老子,你说你要急啥!”
苏洛接话道:“他能急个啥,不过是内急!”把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那严淳地表情更是红了白白了红。
其实吧,苏洛虽然很心疼严淳,可谁叫他长得这么想司马城,看着四子欺负她,内心有那么一丁点地幸灾乐祸,这父子一个模样,大的处处与她苏家作对,大的奈何不了还欺负不了小的?
严淳似乎看出了苏洛心中的想法,急道:“娘,爹爹呢?我要爹爹!”
苏洛笑道:“你爹爹?他抛弃妻子,无恶不作,杀人如麻,你找他作甚!难不成你要跟着他学坏?”
严淳被他憋红着脸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