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购置的这处宅子,据说是邹国前朝重臣的私宅,因着贪赃枉法,私吞粮饷中饱私囊而被全家抄斩,这宅子也被炒家充了公,公家将宅子卖给当时的一个富商。
十几年后,富商转手再卖,房契到苏洛手中之时,这宅子已几度易主,原本的面目荡然无存,可重臣为了私藏美女名酒及动用私刑的地牢地窖依旧完好如初,且经历几代主人的修葺扩张,已小有规模,到了苏洛手上,苏洛不知有何改动?
越牂在去看莫静姚的路上,一面想着这些事,因为有一件事情他很诧异,苏洛从不信任他,也从未让他接触这些宅子里私密的地方,如今之举甚为反常,难道真是莫静姚这个人让她伤痛了脑袋?
由不得他多想,苏放已将他领入一处地下密室。
那密室重重叠叠,入口处极为隐蔽狭小,一段极长的通道之后便是个开阔的密室,室内有床有塌有桌有椅,还有许多立起的木架子,想是富商们屯放美酒之处,可苏洛却拿它来关押满身毒虫的莫静姚。
莫静姚坐在床边,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越牂。
越牂随意拣了个凳子坐下,也不看莫静姚,只是慢条斯理地道:“王妃说了,若是你将你及你师姐所谋何事说出,便饶你不死。”
莫静姚冷冷地看着他,笑道:“哼,饶我不死!我如今这般与死了有何分别!又何必贪生。”
越牂声音平淡:“你若说出实情王妃自然给你驱毒,你自个考虑考虑!”
莫静姚笑道:“我若说出去,师傅也留我不得,即便解毒出去也是死路一条,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何必便宜了你们!”
越牂笑道:“既然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你何必受这皮肉之苦,你若是不说,我自然有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走到莫静姚跟前,看着她身上忽隐忽现的虫子,道:“听闻这虫子在身上夜夜蚀心,白日里却无事一般,可若我白日里我让你浑身奇痒无比夜里奇痛无比,不知莫小姐届时是受得受不得?”
莫静姚看着他冷笑道:“你当真要我说出?师傅的事我可是听闻了些,你这般欺人太甚就不担心我一个不小心将事情说漏吗?”
越牂神情顿了片刻,冷冷地道:“我自是不担心。”
莫静姚:“为何?莫不是你们越字辈侍卫当真无所畏忌?还是有岳王在背后给你们撑腰?此事若是让苏洛得知你们的宏图大计便毁于一旦!”
越牂淡笑道:“王妃得知后会如何我不知道,可有一件事我很清楚!”
莫静姚:“什么事?”
越牂:“你马上就是个死人了!”
他话音未落,一只手迅速伸向莫静姚的咽喉,莫静姚有毒在身,浑身乏力,哪里是他的对手,没两下便被他擒住咽喉,动弹不得。
据说,人之将死,会看清很多以前看不清的东西,也会看淡生死。
莫静姚也是这样,她的咽喉被越牂擒住不断收紧的时候,她没有挣扎,也许她觉得死了也是一种解脱,死了便没有痛苦和悲哀了,她也许还后悔为何自己要赖活到现在?
莫静姚目光涣散,借着最后的一口气道:“你想杀人灭口?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是我,明日便是你……”
她话没说完,脖子已断。
另一间密室里,苏洛安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紧紧地握着椅子的祥云雕花,想她握得极用力,手上的青筋微凸。
她心中无数遍地念着:司马城,司马城,司马城……
仿佛念这个名字是她如今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子夜在她旁边站着,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中有震惊,有愤怒,有怜惜,有心痛……
原来,在越牂进入密室的时候,苏洛和子夜早早便在隔壁的密室监视越牂的一举一动。
经过刚才的一幕,子夜终于明白了为何苏洛要让越牂进密室见莫静姚,想来苏洛之前就得到密报,布的这个局不过是说服她自己,让她相信所得非虚。
子夜心中叹气,看来死谷的那次生死相救不过是司马城为了博得苏洛的信任所用的苦肉计。
男人心中最为重要的依旧是他的江山霸业,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
苏洛虽然巾帼不让须眉,可越牂说得没错,她始终是个女子,女子婉约,柔弱如水,没有将江山放在眼里,却将只看重江山的男子放在眼中。
只是子夜没有想明白,江山与美人为何不能兼顾,司马城即便是对苏洛好,也碍不着他问鼎至尊。他既已得到苏洛的人也得到她的心,他为何还要出此下策将二子毒杀,除非他有非杀二人不可的理由。
他有什么理由要杀二子,难不成是二子发现了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以至于非杀不可,为了掩饰秘密为了掩饰杀二子,才一步步与苏洛走到今日之境地?
越是往下想,子夜越是为苏洛叫屈,她都能想到的事,聪明如苏洛自然能洞悉一切。
正当子夜神游的时候,苏洛说话了。
她道:“你将今日之事告与子替,不可与他人说起!此外,从新命人去查探‘偷春’之事,这越牂信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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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洛一脸无波地在厅内听着越牂如何巧舌如簧地在编造莫静姚激怒于他,他失手将莫静姚杀死的谎言,心中泛起丝丝冷意。
这秋越发深越发冷了。
越牂看苏洛神情淡淡,似不信他!
跪下磕头领罪道:“今日之事,是属下鲁莽,请王妃降罪!”
苏洛手捧着茶杯喝茶,微怒道:“本宫看你平日里老成大气,如今竟这般沉不住气,本以为你能为我寻些路子,竟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给杀了,你是有罪,自去领八十大棍,面壁三日!”
越牂领罪离去。
子夜道:“小姐,为何明知他在说谎还任由他颠倒是非?为何不杀了他!”
苏洛淡淡地道:“我若是直接拆穿他,未免打草惊蛇,若是全盘信他纵他,此人心思慎密定心生怀疑!”
半日后,苏放来传说方贾求见。
那方贾一见苏洛就俯首叫道:“王妃,不好了,府中出事了!”
子夜道:“方管家,为何你每次来府中皆会闹出点事来,你哪天不来了府中也就清净了。”
对于子夜的强词夺理偷换概念方贾一脸苦闷,对苏洛道:“王妃,府中果真出事了。”
苏洛道:“方管家莫急,慢慢道来。”
方贾道:“永月长公主来府中,将侧妃接出柴房,还将下面的人暴打了一顿。”
苏洛皱眉,本要去会会赵母的,因为司马裕的突然出现将此事搁下了,如今自己身子拙,脑子也不好使了竟将此事给忘了。
不紧不慢地喝茶,问道:“有这等事?看来长公主年纪大了,这耳朵却未老。”
方贾回道:“长公主要我来请王妃回府,说有事要交代。”
苏洛点点头,让方贾在外候着,自个和宋娇娇交代了一番收拾停当出了宅门。
此时已是深夜,可外头大街依旧热闹非凡,小商小贩叫卖声不断,昭示着邹国这个富强国度都城的繁华。
苏洛无心观赏这繁华的邯京夜色,只是在马车中小寐。子夜在旁边给她盖了张薄被。
突然车子陡地一停,苏洛重心不稳向前甩了出去,所幸的是子夜眼疾手快将她捞住。
外面的车夫道:“小姐,前面冲出个女娃!”
苏洛道:“不碍事,继续赶路吧!”可她话没说完,下身就隐隐作痛,苏洛深感不妙,用手捂着肚子,从怀中取了一颗药丸服了下去。
子夜看后惊讶地问:“小姐这是怎么了?”
苏洛淡淡地道:“近日身子不适,脾胃微虚。”
子夜担心地道:“小姐,你这些年身子好些了,可别又和儿时那般折腾人才好。”
她话没说完,就听车夫道:“这女娃坐在地上哭,不让开!”
子夜突然警觉地看向马车四周,小声道:“有杀气!”
苏洛点点头,一手轻抚着小腹,由子夜搀扶着出了车门。
原来车子离闹市已远了,苏洛朝四周望去,四周很安静且黑压压的一片,只有苏洛马车的灯光是亮的一处,远远地,还能看到闹市上空折射的光亮,透过微弱的马车灯光,苏洛看到一个十来岁女娃躺在地上哇哇大哭。
那女娃穿着一身绿色的衣裳,远远望去质地极好,想也是殷实人家的孩子,只是不知为何会在此哭泣。
子夜上前将她拉起,道:“小妹妹,怎的在此痛哭?”、
那女娃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用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子夜,道:“姐姐,小红迷路了,可否送小红回家,小红想爹爹!”说着又洒了几串泪珠子,让人心生疼惜。
子夜为难地问苏洛:“小姐,你看这……?”她最擅长的是杀人不是哄人,尤其是哄这种不大不小的女娃。
苏洛问那女娃:“你家在何处?”
那小红止住泪,眨巴着大眼睛看苏洛,哽咽着声音道:“我家在城西,城西殷家。我就是殷家大小姐。”
苏洛皱眉,城西殷家,也不知是哪个家门。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对子夜道:“子夜,你将殷小姐送回府上,我先坐车赶回府。”
子夜点点头,小红却挣着一双大眼睛看向苏洛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一个小女孩为何在此荒僻之处痛哭?”
苏洛摇摇头,道:“我顾己不暇,何暇顾人。”
小红又问:“你怎么不好奇?是人皆有好奇之心?”
子夜觉得她的话可笑,问:“你有何处是让人好奇的?”
那小红委屈地道:“我明明穿着绿衣服,却叫小红,这还不让人好奇吗?”
苏洛也笑道:“确实怪异得紧,你说说你为何会穿着绿衣服,为何会叫小红?”
小红似乎没想到苏洛会这么问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出话来说,急道:“我喜欢穿绿衣服所以穿绿衣服,爹娘给我起的名字叫小红,所以我就叫小红。”这问题答得理所当然也天衣无缝,可为何这么简单地道理人还会产生好奇呢?苏洛苦笑。
子夜道:“也无甚稀奇之处。”
小红急道:“怎的没有稀奇了,你可知为何我会喜欢穿绿衣服,为何我爹娘会给我取名叫小红吗?”
子夜觉得这女娃简直是胡搅蛮缠,不快地凶她道:“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若再喋喋不休,你便继续在此哭到天亮。”
小红一听,似乎是被子夜吓到了,滚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