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宗正寺卿常有在是个刚正不阿,为国为民的好官。至于好在何处,苏洛也不得而知。
方贾告诉她,常有在及第高中状元之后,便任邯京辖下的太和镇县令,直至前些日子,因鸿胪寺卿之子在其辖区内强抢民女,常有在不畏强权,为民请命,将鸿胪寺卿之子正法,博得当地人的拥戴,名声在外。常有在也因此得了延顺帝赏识,破格提拔,从一个小小的县令一跃成为宗正寺卿。这是邹国建国以来绝无仅有地一次破格提拔啊,常有在多级连跳,一跃龙门,让无数同僚咋舌。
太和镇!死谷便为太和镇所辖,苏洛低首敛眉。
苏洛认为,这么一个耿直的人当长得浓眉大眼,一脸方正,浑身透着正义之气的,因此当方贾告诉她,宗正寺卿求见的时候,苏洛满怀期待。
可当她看到常有在之时,完全颠覆了她对正义气质的看法,只因那常有在长着一张细白狭长的瓜子脸,两扇八字眉挂在小嘴上,随着说话的一长一合上下跳动,看得苏洛一阵恍惚。
常有在道:“岳王妃,方才卑职所言,岳王妃可有异议?”
苏洛心中“咯噔”一下,惨了,方才未曾细听他言语,只顾着看人了!失敬失敬!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子夜。
子夜看着苏洛,含笑不语,苏洛心中骂道:这妮子诚心想看自己的笑话。
转头对常有在道:“此案常宗正秉公处理便是,勿须顾及本宫!”
常有在面露难色,道:“可长公主认为岳王妃栽赃嫁祸郡主,要追究您的诬告之罪!”
苏洛正色道:“听闻常宗正是个刚正不阿之人,其中的是非曲直还望常宗正细细查探,还本宫一个清白!”
常有在点头道:“岳王妃请放心,此案下官自会查明,可在此之前,还望王妃行个方便,当日王妃中毒,乃被一白兔所伤,那兔也被王妃的下人宰杀,如今那白兔的尸首可在?”
苏洛将常有在带入院中,命子夜将那兔子的尸身拿出。
此时天热,不过一两日的光景,那白兔身上便发出难闻的臭味,部分皮肉已开始腐烂。惹得众人掩鼻远离。
常有在却毫无惧色,与一仵作行至白兔尸身前,细细查探。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常有在方才不紧不慢地走到苏洛面前,要求苏洛将伤口给他查看,苏洛一一照办。
事后,常有在还将府中下人提了几个问话,临走之前与苏洛要了那白兔的尸身回去细细查看。
苏洛问:“常宗正查看多时,可有眉目!”
常有在道:“有些眉目,待事情查清方能回禀王妃。”
苏洛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常有在一身官袍发呆:这也是个好官吗?人说太平盛世出好官,如今在这乱世之中,邹国的好官却是多了些!心思一转,计上心头。
常有在行了礼,便转身离去。
苏洛突然叫住他:“常宗正,府中新进了些上好的西湖龙井,可有兴致陪本宫一品?”
常有在转过身,看着苏洛,他知道苏洛的意思就是想留住他有话对他说,因此他微微点头。
苏洛与常有在围桌而坐,茶香从桌上的茶壶中汩汩飘来,沁人心脾。
苏洛品着茶,兴致勃勃地夸耀起茶的好,之后又漫不经心地道:“听闻常宗正之前在太和镇为县令,我随王爷入住皇陵,也曾到过太和镇,那地方民风淳朴,一片祥和,想是常宗正的一番心血所致!”
常有在彬彬有礼地回她些推说功劳的场面话,听得苏洛甚是无趣。
尽管如此,苏洛依旧与他寒碜一番,又道:“之前住皇陵,日子苦了些,便着了太和县的一个小姑娘来皇陵帮衬着起居,名为虎妞,虎头虎脑直来直去的性子甚得我心,可后来听闻其家中有至亲在死谷中当差,如今想是不在人世了,可她家中人日日想着将那已故人的尸骸找回,多次央我说情,不知常宗正可有法子?”
死谷一役,延顺帝已着人彻查此事,因此谷内所有的尸首都原封不动地躺着,即便是家属认领,也得等水落石出之时。
常有在面露难色,道:“王妃您也知道,如今皇上下了令,任何人不得入死谷,且这一案子皇上已派三州节度使、提案都尉高衍接管,卑职无力而为!”
苏洛喝了口茶,又道:“不知常宗正与高藩镇熟识与否,若是个好说话的人,还劳烦常宗正卖本宫个薄面,通融通融此事,我那丫头为此时日日在家中抹眼泪,王爷如今不在府中,我一个妇道人家,对朝唐之事一无所知,也不好出面叨扰高藩镇,只得将那丫头打发回家中!”说着面露惋惜之色:“若是常宗正实在为难,也只能怪我那丫头及家人福薄了……”
常有在沉思片刻,道:“卑职与高藩镇素无往来,可若是王妃难做,卑职姑且去试他一试,成败与否,要看那丫头的造化了。”
苏洛听后眉开眼笑,给常有在倒了杯茶,道:“那本宫在此谢过常宗正了,还望常宗正莫要与外人提及此事,你也知如今本宫与桑桑郡主有间隙,且下毒之事未查明,本宫是怕有心之人将此事做大,节外生枝!”
常有在拱手道:“岳王妃请放心,下官明白!”
苏洛点头微笑,漫不经心地与常有在拉着家常:“我那丫头也甚是可怜,家中无弟妹,只那么一个兄长,父母本想着传宗接代的,不料竟出了这等事,出事也就罢了,却尸骨不收,听闻她那母亲为此事还哭瞎了眼睛,我身为她的主子,却束手无策,着实无用得紧!”
常有在赞道:“王妃仁慈!”
苏洛叹气道:“也不是仁慈不仁慈的,只想着她好过些,这可怜的人又岂止她一家,那死谷可是折损了数万人。对了,听闻那日一场熊熊大火烧了整整一宿,火起之前,有许多黑衣人赶至死谷,那时常宗正为太和镇县令,对此事可有耳闻!”
常有在面色轻微一变,道:“闻所未闻,王妃切莫轻信了无根之言!”
苏洛接着叹气道:“我也是听那丫头说起,才来问问常宗正,且那丫头还说,死谷那日,有太监模样的人入了死谷,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这事也怪离奇了!”苏洛故意兴致勃勃却有微有怀疑地谈论起死谷之事。
一丝异样的神色从常有在眼中闪过,常有在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道:“你那丫头那时在你身旁,怎知晓这些,莫不是村民心生畏惧,胡乱捏造以做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苏洛笑道:“可不是嘛?那丫头日日在我身边,都是听她村子的人传出来的,她那村子极小,才十几户人家,都靠砍柴狩猎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连太和镇都去得少,几时见过宫里的太监,怎会知道太监是什么模样。”
常有在仿佛舒了一口气,道:“王妃所言甚是!”
二人正说话间,方贾派人来报,说是平南王与岳王大军已解囿缁之危,如今拒敌退守疍州。
二人一听,皆喜。
常有在拱手道:“岳王英勇神武,王妃也是个有福之人,他日岳王将襄国赶出疍州,保我大邹太平,岳王军功卓绝,王妃也恩泽延绵。”
苏洛笑道:“承常宗正吉言,这下毒之案,还望常宗正速速办理,如今之事,王爷班师回朝指日可待,本宫不想此案拖到那时,惹王爷不快。”
常有在恭敬地道:“卑职定当竭尽所能,将此案早破!”
苏洛点头微笑,将常有在称赞了一番,心中却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常有在之反应,那死谷之事他恐怕已知晓,且李春之事他估计也脱不了干系,想不到自己多日来明察暗访对此事都一无所获,如今误打误撞竟让李春之事浮出水面,初见端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送走了常有在,苏洛坐在院中一口一口地喝着茶。
子夜匆匆而入,急道:“小姐,不好了,娇娇那头出事了?”
苏洛慌忙站起,问:“何事?”
子夜道:“不甚清楚,方才娇娇着人来通传,说是娇娇不慎跌了一跤!”
苏洛惊道:“有这等事?备车,速去私宅!”
子夜道:“娇娇不在私宅,在肃王府!”
苏洛起道:“怎的去了肃王府,她的身子正是最动不得的时候,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如何是好?”
苏洛一边说着,一边与子夜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方才使出一炷香的时间,便有人来报说宋娇娇已回了私宅。
于是苏洛与子夜调转马车朝私宅走去。
行至私宅门口,苏洛子夜下了马车,便看到私宅前停了辆马车,周身布置得甚是华丽,子夜与苏洛对望一眼,皆是诧异。
二人正愣神间,便有小厮出门来迎接,见到苏洛便俯首道:“王妃,您可来了,宅子里闹开了!”
苏洛问:“生了何事?速带本宫去看看!”说着便跟着那小厮往宅子内赶。
那小厮边带路便道:“可不是肃王府里的那些夫人们,知道宋姑娘怀了身子,都来发难了!”
苏洛边走边问:“她们如何得知姐姐有了身子?”
那小厮道:“小的也不知,宋姑娘去了一趟肃王府,前脚进门,那些人后脚便跟着来了!来势汹汹,王妃还是去看看,莫要伤了宋姑娘的身子!人都在前厅里呢!”
苏洛点了点头,不由地望向这说话的小厮。
那小厮五官清秀,中等身材,眉宇间有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苏洛问:“你是何人?”
那小厮不曾发现苏洛注视他,吃了一惊,颇为以外地回道:“小的苏放!”
苏洛一愣,问:“苏家人?”
苏放确是苏家人,奉命来此私宅保护宋娇娇,他之前在扬州苏府,是认得苏洛,如今苏洛虽换了个面容,可风华气度与音容笑貌依旧,且可看她在私宅中一呼百应,且子夜也由她差遣,即使不是苏洛,也是苏家敬重的人,恭敬地回道:“是!”。
苏洛微微点头,人已行至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