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两人正在水榭里聊天,外头药童跑过去禀报:“小姐,外头有个人被打伤了,流了血多血,师傅不在,出门采药去了。我我……这么多血,我止不住……小姐可要出去看看?”
阿衡跟随石术学医已有半年,她本身极其聪慧,本就博学多才,医术一道上也一点就通,自是比别的学医者领悟更多,对医术一道,特别是外伤这块,也算是略知一二了。
阿衡随着药童到前堂,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后背被人砍伤了一大块皮肉,正咕咕往外冒血。
阿衡急忙叫追花和药童帮忙,准备烈酒消毒,给他止血,用针缝住伤口。
这过程中都未曾使用麻服散,但那个乞丐都未曾吭一声,阿衡暗自佩服,正想夸几句,这才发现那乞丐已疼晕过去。
可当她认真看向那乞丐的面容之时,阿衡呆住了。
虽然他脸上有些脏污,面容比之前憔悴狼狈,但阿衡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乞丐就是史静邯本人。
因为他泪堂上有一颗痣,不大不小,算是点睛之笔,给他本就俊朗的面容上增添了一丝魅惑之气。之前阿衡还特意和初兰讨论过他的这个痣,叫什么美人垂泪的,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一般的病患,若是不方便挪动的,都搬到医馆后面的客厅,那个厅上摆了几张临时用的折叠床,用来给医患休息治病用。
可如今阿衡直接吩咐追花:“将人挪到后面的客房!”
追花惊讶,避开药童,小声问:“殿下认识这人?”
阿衡点点头:“史静邯本人!”
追花惊讶:“他……他……史静邯没死?”
所有人都以为史静邯死了,可没想到啊!
史静邯被移到了花园里一个原本雅轩改成的小客房里。
阿衡让药童给她擦洗身子,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剪了头发,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许是身子轻快了,史静邯悠悠转醒……
彼时追花正在给他将之前有血痂子的纱布拆下,换上新的。
史静邯醒的时候,就看到一张貌美的脸在自己眼前,他一惊,扯动伤口疼痛“啊!”了一声。
追花看他眼神清明,笑道:“史大人,你醒了?”
史静邯警觉地看向追花:“这位姑娘,我不是什么史大人,不过是个乞丐,姑娘您认错人了!”
追花白了他一眼:“别装了,又没人要害你!”
史静邯有些摸不着头脑,问:“敢问姑娘您是?”
阿衡在门口敲了敲门,看着史静邯走进房内:“别问她了,你有何疑问直接问本宫!”
史静邯看到阿衡,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公主之后,紧张地要下床行礼!
阿衡他是认识的,当年入殿面圣,文舒公主不过二八年华,风华正茂时,脸上稚气未脱却已显露绝色容姿!
她站在皇帝身边,俏生生灼人的眼!
阿衡身居庙堂之高自是不知道,那会的自己博学多才,如高冷之地的白羽花,是一众青年才子们高山仰止的存在。
尽管史静邯不在意,可他还是措不及防的被灌输了许多关于阿衡的琐事。
他起初不以为意,直到殿前面圣,亲见公主一面,才顿悟!撇开才华不提,光是她那一身高贵气度和容貌,就足以令人折服!
果然是天家贵胄,天之娇女!
阿衡也很诧异史静邯还能认出自己:“史大人还记得本宫?”
当然记得,那一抹酡颜的齐胸襦裙站在龙座之策,声音清脆,如娟娟细流暖人心田,怕是没几个人会忘记吧!
史静邯点点头!
阿衡笑道:“史大人好记性!”
史静邯俯首:“殿下也记得微臣!”
阿衡摆摆手:“叙旧就罢了,长话短说,你怎的落了这步田地?”
史静邯表情淡淡,数年的颠沛流离已让他变得更为沉稳,不再是当年御前年少轻狂的模样!
他说起话来语气没什么波澜,叙述的好像是别人的故事!
原来,这史静邯本就是富贵人家出身,自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因着少年英才,一直被当做家中未来继承人培养!
枉他才华出众,可对内宅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却一无所知!
也不知道自己同父异母的胞弟一直想将自己取而代之!
在史静邯上盛都殿试的时候,他胞弟早就磨刀霍霍,策划了一切,万事俱备,就等着史静邯荣归故里这股东风,以便架空他在史家的权力!
可惜啊!他胞弟一番大动干戈的布置毫无用武之地,就因为史静邯在御前把自己给作死了!
直接被贬到偏远小县城当县令!
这一番操作可把他胞弟给乐坏了!本想着厚积薄发憋个大招出来,不想自己都未曾施展敌人就败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虽然史静邯没有之前想象的当大官,可好歹县令也是个官,而且保不齐哪一日就会往上爬,爬到他这个没官职的人头上去!
想了几日,史静邯胞弟决定防患于未然,先下手为强!连夜召集自己的一二三四智囊出谋划策!
一天一夜终于想出了个让史静邯永世不得翻身的法子,许是上一次要算计自己的哥哥未曾尽兴,此番正要精神抖擞的施展一番。
不想还未曾出手,史静邯再一次自我落败了!
也怪这史静邯时运不齐,往德阳赴任的路上被一伙盗贼打劫,身上所有的财物都被洗劫一空,任书印鉴全都没了!连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也没有!
他一路饥寒交迫赶回史家寻求帮助。
不想胞弟看他一副乞丐模样笑得脸都抽了!
直说不认识他,自家哥哥正在德阳上任呢,这哪来的乞丐讨饭,直接叫人轰了出去!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见识了自己胞弟和姨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史大人之前一直以为的一副家庭的认知道瞬间崩塌!
原来那话本子里萧蔷之内同室操戈的事是真的!怪只怪自己一心只读圣贤书,话本子读得太少,学不到其中的皮毛,自也不会应付这等龌龊事!
他想去报官,可自己一副乞丐模样,还没任何凭证,谁信啊!重要的是,德阳县还真有个叫做自己名字的官老爷拿着文书上任了!
他浑浑噩噩,心灰意冷,数次想自我了断都下不去手!寻了一处寺庙里寄宿,许是佛法无边,在佛堂里听着老和尚念经!
听着听着他突然茅塞顿开,觉得自己要去争一争!
他辗转来到德阳县,一提起史静邯的事儿,就被县太爷丢了出去!
这还没完,他开始被人追杀!
许是那些杀手太菜,也许是他运气太好,九死一生多次历劫逃出。可这一次他貌似好运到头了,直接被砍得昏迷不醒!
好在,老天待他不薄,竟让他遇见了文舒公主!
阿衡问他还想不想继续当官了!史静邯当然想啊,要不然他费劲巴拉的来德阳县干嘛!
阿衡说:“既然你还想当官,那就好办了!”
于是凑近他,你一句我一句地商量了半日,总算是把这事儿定了下来!
史静邯的事方才罢,石夫人又哭哭啼啼地来找阿衡了。直说自己的那个四妹怎的这般命苦,嫁了个夫君,被夫君宠妾灭妻,生了个女儿还被人当成货物送来送去,如今自己的亲爹,胡闵炎又打算把孙三娘的事报给郡守府,这事儿闹下去,孙三娘名声就完了,她还怎么嫁人?
她断断续续地说,阿衡总算问明白了怎么回事,看来胡闵炎父子两个不傻,能顺着自己给编排的剧本走下去,剩下的就看于阳郡守府那边怎么回应了。
先让他们两家互掐一阵,火候到了,再让于阳郡守府将吕至的官职撸了,史静邯本人顶上,也算是送了南宫家对付丰沛的一个大礼。
阿衡劝慰自己这个水做的娘亲,说外祖父自会安排一切,叫她不要担心,也少到胡家走动,以免那些事波及石家,连累了阿爹,如今石术碰上了几个疑难杂症,潜心研究医术,废寝忘食,阿娘应该多去关心自己这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夫君,莫要本末倒置。
再则,孙家的事,他们石家人微言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在家中安生过日子。
石夫人听了阿衡一番苦口婆心的说教,受益颇深,直觉自己近日一直忧心娘家之事,而忽略了自己的夫君女儿,很是不该,若是搅合进胡家的事中,让自己夫君女儿陷入囹圄,万死难辞其咎。
阿衡看着石夫人这颗水做的软心肠开始变硬,大感安慰,开始和追花等人张罗着去周国的事。
飞香是不能去了的,她腿脚不方便,经不住长途跋涉,只能把她留在石家让石术帮忙医治,幸好德阳这边还有个能镇得住场子的邓七爷坐镇,要不然阿衡还真担心飞香斗不过蒙添和吕至这两个老狐狸。
阿衡给离此处最近的淮北郡守王当休书一封,让他配合邓七爷在德阳的事务。
还给苏皇后和几个老臣休书几封,秘密送往盛都。
打点好陈国的一切,阿衡开始和石术夫妇告辞。因着之前就和石术夫妇说好要上盛都奔丧,石术夫妇再怎么不舍,也不能阻止别人尽孝不是?两人只得一把鼻涕一把累的把这个半路捡来的便宜女儿送出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