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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章 酿酒

醉奔 渌水东风 5551 2024-07-11 19:31

  屈骜是罴也不敢轻视的人,一个小国夹于大国之间,还能生存,至少会有那么一两个力挽狂澜的人,这种人总是被喻为中流砥柱。

  接下来两战屈骜均用合围之计,但毫无例外陈军都战败。

  陈军大营,罴在来回不停踱步,骂着:“四轮车老儿,竟活得如此之久!”

  妫息轻蔑一笑:“敌方第一次用此计,我方不懂其意;第二次是不相信敌方会用同一计策;那下次,我方只要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不就可以了吗?有何恼怒的。”

  罴说:“下一次四轮老儿必换了招数。”

  妫完说:“同一计也就只能用两次,很难揣摩屈骜下次用何计策。”

  妫息说:“只有三倍于敌,围而歼之,他杞国便是什么计策都用不了。”

  罴说:“三倍于敌,也不符合战书所写。”

  妫息不禁仰首笑曰:“亏得你还想起战书,战书说妫息为将,可敌军现今恐怕还未见到我;战书说如战败,就割让范、莘,陈国是否割让了呢?”

  罴暴跳如雷,抽出青铜剑架于妫息脖颈,说:“你胆敢嘲笑我!”

  妫息并不躲闪,横眉立目:“莽夫,做了小人还想让别人夸成君子。你还不如小人做到底。”

  妫完见此状,并无任何举动,依旧在席上缓缓喝酒,导致罴的剑割下去也不是,收也不是,眼睁睁看着妫息径直走开。

  妫息接着对罴说:“大王派你来此,不就为了尽快灭杞,尽收其地,然后抗楚吗?我陈国对小小杞国来说,别说三倍军士,便是十倍恐怕也能拿得出,将军三思吧。”

  妫完说:“女儿,恐怕不行,站地狭小,也布不了那么多的战车。”

  妫息说:“那就在军士中场休憩之时,再换另外一拨军士,以逸待劳,必胜无疑。任他什么兵阵,人多至善。”

  杞国军营,屈骜横卧于榻上,锥岩不断给捶腿。应执脑袋上的包已经退去,只有左手臂依旧无法抬起。他和寒慕同说:“相同阵法,如不能用下一战,可怎么办?”

  屈骜说:“那范和莘本已应为我杞国领土,如我不收回,岂不是显得杞国弱且怯。如此无信之辈,杞国为何与其对决下一战。我们不接陈国战书,按兵不出。待他们松懈了,我们去夺范和莘。”

  寒慕大悟,万分崇敬看着他一直当成的父亲的人,说:“明白了,将军,我立刻在我军营地边挖深沟引河水以护我杞国营地。”

  “还要于两侧山上设置弓箭手和斥候。沟渠挖好,我便领着应执回昌乐了,此处由寒副将全权,寒副将切记,坚守壁垒绝不出战即可。”屈骜说。

  寒慕说:“军士也不要留下许多,不然浪费了粮草。可劳烦少将军回城内督工多制箭镞,运至此处。”

  屈氏父子回了昌乐城,看到憔悴的夫君和半边肩膀无法动弹的儿子,姜隰心痛得落泪,太子亲自探看,高壅子和高极也踵门相视,此外并无其他官员。

  探看完屈氏父子,高壅子得以见到女儿,他连忙问:“庙礼都已经过了两月,为何还未见有孕呢。”

  高机脸不禁一红。

  高壅子不耐烦:“已为人妇,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吗?唉,你就是不争气。”

  安歌探视父亲和哥哥,免不了分别在父亲和哥哥的榻前讲故事,她神气十足地说梦见了酒神,她说,酒神喝醉了酒,踉踉跄跄,如山峰将倾,然后安歌晃晃悠悠在房内,又假装跌坐于地,她成功逗笑了哥哥和父亲,父亲宠溺地说:“快去做你的酒,可别把酒神的神气挥霍没了。”

  安歌是做了酒的,还做了很多,从酒曲做好之后她就每日每夜拉着两个女婢去做,甚至还拽着嫂嫂和酹。一罐罐一坛坛,晚上她睡在酒坊中甚至能听到搅拌新旧两种酒曲的米粒发酵时的声音。她每天都喝一点王宫送来的烈酒,直喝到脸色酡红,她坐在学馆翻阅典籍查阅此种酒做法,并摘录下来,她开始幻想她自己做的酒定定比此酒更好。偶尔母亲来看,看着那如涂鸦似的竹简,又好气又好笑,也便不管了,随她在花园里折腾。

  酒要多次发酵才会成为烈酒,锥岩不在,安歌便打发醇醴找府门军士采买上好谷物,滤洗浸泡蒸熟,三五天便加入一点。

  现在听到父亲如此说,安歌所幸又讨要府中的青铜鼎并巨陶罐,置于酒坊之中。

  两个寅日了,寒慕都没有从密道钻出来,但是安歌已经习惯等候了。第三个寅日,入夜已经冷嗖嗖了,花园里的果子都采摘净了,品相不太好的都给了军士和奴婢们,品相极好的都酿成了酒。树叶没了果子,了无生趣,纷纷扑向地面。白日里,花园多了很多打扫树叶的婆子;夜里却阒寂无声。安歌从晚饭后睡到将近子时,迷迷糊糊披起披风,往学馆走。进得学馆,学馆地面放了一盏小小油灯,在有限的光晕中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是了,就是寒慕了,他盘膝坐在蒲团上。安歌飞扑过去,寒慕将安歌搂在怀里,吻着她的额头。安歌啜泣着:“我还以为你今天也来不了呢。”

  “对不起,如果少将军没有摔下战车,我一个小小副将还是能来的。”寒慕用手指轻轻擦拭安歌的眼泪。

  “我不想你们都打仗,我不要你们上战场。”安歌有些泣不成声。

  “终会有一天,天下会太平的。但现在还不行呢。”寒慕柔声安慰。

  “如果天下太平了,你就陪我做酒。”安歌撒娇

  “你还要陪我生娃。”寒慕温柔地一笑。

  “嗯,我们要生多多的娃,这样家里就热闹了。”安歌天真无邪地说。

  “咱们的家建好了,没有将军府这么大,也没有花园,但是我给你建了大大的地下酒窖,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看。”寒慕搂着安歌,外面秋风瑟瑟,室内却春意昂然。

  “好呀,好呀。”安歌雀跃。

  这时只听到咳嗽声,然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句:“安姬,这大半夜的,什么好呀。”姒夫子苍老的声音传来。

  寒慕连忙又闪到学馆门后。

  安歌慌张地说:“我在《酒经》里寻到一个酿酒之术,是极好的。”

  姒夫子说:“哦,我这夜里也睡不着,便同你一起看看吧。”

  安歌说:“不要了,姒夫子,我现在也困了,明日再看吧。”

  姒夫子又接连咳嗽几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冷了,得多穿点,我的披风呢,唉,安姬啊,你先自己研究一刻钟,你也要多穿点,约莫一刻钟多一点我到学馆去。”

  听到这话,寒慕便知道姒夫子什么都知道了,他也猜到了其话中含义,他拉着安歌的手匆匆进入密道,安歌的手是那么温热柔软,寒慕有一点不能自持。

  密道的油灯是燃着的,并不长,便到了地窖,安歌兴奋地说:“这就是我的酒窖吧?”

  寒慕看着安歌兴奋的小脸,禁不住又低头在安歌的脑门啄了一下。

  年级尚幼,有些不懂风情的安歌兴冲冲地拉着寒慕走出地窖,原来地窖上还有一个储物室,储物室旁便是卧房,卧房不大不小,中却有一张大大的床榻,上铺着被褥。寒慕一下子就把安歌推到在被褥之上,自己的身体覆在其上,安歌却一把推开寒慕说:“干嘛呀,咱们只有一刻钟,我还没看完你的宅子呢,现在我才不要和你玩。”

  寒慕苦笑,但也后悔自己的鲁莽。只好随着安歌,指给她看,这是为儿女准备的房,那是为奴仆准备的。走到院子里,看到院前有一棵极大的枣树,满树红枣却无人采摘,院后有一眼水井。木桶、辘辘、长绳,安歌跃跃欲试,寒慕拉着她说:“一刻钟快到了,我送你回去。”

  安歌撅着嘴通过密道返回学馆,只坐了一会,姒夫子穿着裘皮衣出来了,说:“安姬啊,万要保重,才可保命。”

  安歌嘟囔这:“姒夫子,我都给你神龟了,你万不要胡说,我好着呢。”

  “那就赶快回去睡觉。”姒夫子瞪着眼睛,“明天我得让酴醾和醇醴好生看着你。”

  “你……你若如此做了,我今年的酒定不给你喝,一口都不给。”安歌说完便忿忿离开了学馆。

  “哼,你不给我喝酒,我就把你的密道堵死。”姒夫子耸着肩小声嘀咕,“这密道口还弄什么破草垫盖着,这不是欲盖弥彰吗?寒族人竟然连一点点机关都弄不好……我来……”

  寒慕连夜重返邙山大营。陈军下了一次战书,被寒慕以“陈国无信,不匹与战”推脱了,五日后,陈国使者又来,寒慕一眼便看出是来使是女人,高挑但并不苗条,在女子中算是壮实的了;五官虽端正但皮肤略黑,中等之姿;锦袍银甲,颇有些英气。

  来使微微一笑:“寒副将,无论在婚配上还是战场上都并未把我妫息放在眼里啊。”

  寒慕和身后两名小将都惊讶了,他们未想到妫息能如此大胆。杞国习俗本同于淮夷,民风淳朴但开放,女子男子并不避嫌,可同席同御;可被拒婚敌国的女子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调侃,却是少见。

  寒慕拱手说:“在下仰慕女将军风姿,只是我寒慕早有了心上之人。”

  妫息眼波一转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寒将军真性情。可你要记得,美人也有迟暮的时候;战场上丢失的生命可不能再复生了。”

  微这时忍不住插嘴说:“这位妫将军,你这是自己跑来给自己说媒吗?”

  妫息一抬眼,满目杀气,随即又收敛,说:“既然寒将军不肯与陈国对战,那可否与我妫息单独一站,如若能二十回合之内打赢我妫息,陈国撤军。”

  微又忍不住说:“陈国应许的范和莘呢?”

  寒慕也拱手说:“恕不能奉陪,在下不和女子对决。”

  妫息说:“既然上得了战场,便都是军士。”

  寒慕执意说:“在下实不能奉陪,望女将军见谅。”

  妫息恨恨地离开,但是到了自己军营中,却百转千绕,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寒慕,不禁咒骂,整个卫国、陈国竟无此种男儿,集英武与俊朗于一身。在卫国丈夫贪恋花丛却精力不济,异国他乡步步受拘;在陈国俊朗的男子大都不学无术,沾染女子之气,英武的又少了隽秀。妫息看到寒慕如同看到幽谷中的清泉,甘甜清冽。

  每到晚上时,寒慕总是遣开军将,独自在营帐里舞着,或者独自在军营附近的山上唱着,原来由小声,后来放开嗓音,两国军士侧耳听着,纷纷询问歌者为谁,后来竟随声符合,疆场秋风含沙,山间落叶飘落,歌声浑厚激越。

  罴既不好乐音也不好女色,生平只喜驾车杀伐,听到乐声,出去大喊:“别唱了,都别唱了,我们本是贵胄,又不是伶奴。”“还唱,还唱,现让你唱个够。”说着马鞭落下。

  又是一个寅日,安歌夜里独自来到学馆,等待中想去探看密道,发现覆盖密道口处的草垫不翼而飞,石板覆地,一如以往。安歌焦急不已,几欲哭泣,用脚踩石板,如踩土地之上,无任何声响,想去搬动,却无从下手。她气冲冲地跑到姒夫子寝房,房门紧闭,隔着门板可听到夫子鼾声如雷。安歌大桥门板,可无济于事。

  无奈安歌只好重返学馆,只见寒慕已在学馆之内,正伏在地面查看。安歌忙奔过去,哭着问:“你从哪出来的?你看啊,这个密道的出口都不见了……”

  寒慕抬头说:“我和往常一样,在里面向外一推,石板就开启了,我走出密道,石板又轻轻合上了。我现在考虑如何掀开石板离开呢。”

  室内昏暗,为了不让屋外人发现,一盏小小油灯只能安置于地面。石板之间有小小的缝隙,这本是很自然的拼接缝隙,寒慕拔出匕首,从接缝处轻轻翘,并无响动;他不甘心,又接连换了三五个位置起撬,终于在中间偏右一点的位置,听到极为细微的“咔哒”声,石板应声而开,密室的台阶幽深陡峭。

  顷刻,石板轻轻合上。寒慕喟然叹曰:“姒夫子不愧天下第一卜正,这一手法恐怕无人出其右。”

  安歌说:“那个老夫子知道我们的事了,那该怎么办?”

  寒慕说:“他呀,要说早就说了,还要等今日。不过以后咱们就得哄着他来了。”

  安歌说:“我这次酿的酒可是极好的酒,他喝了必然开心。”

  “万不可让他喝多了,喝多后再什么都说出来,那就麻烦了。”寒慕提醒。

  安歌会意一笑。

  两个人执手相望,然后并肩而坐,寒慕拿起竹简,执笔,安歌口述最近酿酒的心得。直到天欲晓,寒慕才匆匆返回,踏马疾驰。到得军营已将近日中,微转述说陈国使者又来杞军,说如果杞军不与之战,午后便强行攻营,到时这个营地就归他们陈国了。

  寒慕并不生气,喝下一大碗的白水。

  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将说:“将军,奴已经嘱咐军士到两处的山上设防,备好弓箭了。可是因奴毕竟为奴,军士只是嘲笑我,并不知是否施行了。”

  寒慕此时有些怒气,忙召来各小队的队长,寒慕只是淡淡问:“诸位可知陈国午后攻营之事。”

  各小队队长说已知。

  寒慕又问:“那陈国攻来之时诸位将如何做。”

  小队长们纷纷说:“备好弓镞,将以强弩射之。”

  “如陈军以茅相互,该如何?”

  其一说:“战车无法度过刚挖的深沟,必有人搭制木板过沟,就选善射之人,射杀搭制木板之人。”

  寒慕又问:“如果陈军还是侥幸冲过沟壑将如何,毕竟仓促间沟壑并不深也不广。”

  又一说:“当背长矛,埋伏于沟壑之右。”

  寒慕欣慰一笑,吩咐:“大家都去准备,一定挑好善射之人,选好位置,备足弓弩。”

  陈军午后攻营,大败,死伤者不得救助。

  喜报传来之日,正是安歌起开酒坛之时,安歌耐不住,启开其中较小的酒坛,果得美酒。姒夫子大喜,抱着酒坛蹦跳着出去,竟甩丢一只鞋。这坛酒连屈骜和应执都没有尝到,那二人也不信安歌能酿出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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