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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章 合围

醉奔 渌水东风 5195 2024-07-11 19:31

  入夜人静,残仆把白日里哀和微偷运到地窖内的石块运到密道内,给四壁镶嵌好整石,并一点一点打磨至光滑。丑时,三人终于把密道挖通,当寒慕探出头竟然傻了眼,这哪里是酒坊,竟是学馆。出口恰恰就在姒夫子常坐位置的脚下,那本是石头铺就的,只因姒夫子在安歌及笄之时卜得一卦“必掀起一块石头,利安姬姻缘”。当时姒夫子就坐在此地,直接用脚一踏,说:“也别去外出掀什么石头了,就把这块石板掀开。”应执和寒慕就开始砸地毁石,安歌在旁边拍着手又跳又笑。

  寒慕重返密道内,盲仆问:“位置可对?”

  寒慕不假思索说:“对着呢。”

  盲仆说:“那将军府内地面坑洞该如何处理?”

  寒慕说:“你们不必管,我自有办法。”

  残仆默默做活。这时寒慕说:“盲,你以后便主管这地窖,出粮进粮都有军士,你便看好密道。”

  盲仆低头说:“喏。”

  寒慕说:“你转告哑奴,他就管我这宅上的花草和庭院打扫。如密道修好,我见不到你们活着,那我定会诛你们全家。我们寒族人定要珍惜性命。”

  残仆泫然泣下。

  寒慕装作无视,又钻出密道,他走在这学馆,想起春日的阳光透过窗子,安歌一边假装看着竹简,一边回头看她,白皙的脸上都是调皮的笑容。他不敢走出这学馆,他知道锥岩不知何时又会看到他,那么前功尽弃了。

  晨光一点点透过窗纸,在学馆地面投射柔和的光影。寒慕惊醒,用手揉揉眼睛,原来天亮了,他透过学馆门缝,看见树上的累累的果实,他小时候总是和应执爬在树上,自己吃个饱,然后再把果子扔到树下撅着嘴等待的安歌。透过门缝,他看见安歌着着葛布长衫,领着醇醴一步步走来,寒慕万分激动,他在地面四处搜寻,也没找到可以投掷出去的石子,草棍等。这时他听到安歌的声音:“醇醴,你先去酒坊,和醇醴把里里外外都洒扫了,万不可去曲房。”然后他听到脚步声,寒慕连忙躲在学馆的门后。

  门开了,寒慕突然从身后搂住了安歌纤细的腰。安歌并没转身,只是一回头,两个人的嘴唇便触碰到一起,但随即又分开了。寒慕太怕了,他怕自己忘情。

  安歌又回转着头,任由寒慕这样搂抱着说:“我就感觉你在学馆里。”

  “为什么?”寒慕低沉地说。

  “因为姒夫子说,学馆里有我的姻缘。”

  寒慕把鼻子埋进安歌发髻中,闻到熟悉的桂花香味。一会他才牵着安歌说:“地道挖成了,可是竟挖到学馆里,这个出口可怎么遮蔽呢?”

  安歌看到密道出口,极为狭窄,仅容一消瘦的人出入,依稀陡峭的台阶。安歌兴奋不已,伸着腿就想进入。寒慕一把把她拽上来,说:“不可,如果夫人来找,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安歌看着那个出口说:“可以放置一木板,然后再放上草垫。姒夫子跪坐没几分钟,就在躺下打盹。没人会怀疑。”

  这时门外有沉重的脚步声,还有:“龟龟,吃饱了吗?”两人知道姒夫子回来了,寒慕说:“寅日子时会。”匆忙进入了密道,安歌轻声走到学馆门前,听姒夫子开门进入他自己的房间,等了一会安歌也轻轻走出学馆。

  来到酒坊,她洗了手,用干净葛布擦干,一点点扒开密封的门,她逐一查看酒曲,发现每个酒曲球上都有霉点,刚刚见到寒慕的兴奋如一盆烈火被水浇灭了,眼圈红了,泪水留下,颓然转身进入酒坊的卧室内,头转向墙,开始哭泣。酴醾见状,柔声安慰:“姑娘,不哭,第一次做就成功是极不容易的,奴去和将军说,咱们带着这酒曲去酒坊问问,问题出现在哪。”然后匆匆跑向将军府。

  将军听此,说:“也不必麻烦安姬,让锥岩去酒坊取些陈年的老酒曲。”

  这时安歌进了门,说:“我就要自己做酒曲,凭什么我就做不出酒曲?我要问问弃,我错在哪里。”将军抬头望见头发蓬乱,满脸泪痕,脸儿通红的女儿。将军说:“你是将军的女儿,不是酿酒奴。”

  “我就要酿酒,除了酿酒我还能做什么,父亲你说啊?女红也可以由奴仆做啊,我可以每日去诸侯馆看优伶奴歌舞吗?我只是想有事可做。”

  将军看着女儿扬起的无辜的小脸,莫名伤心!

  这时夫人从卧房走出说:“就让她去吧,带着酴醾、醇醴乘大马车去,锥岩驾车。”

  一行人奔到首阳山下,安歌见到弃,哭泣着把自己的酒曲捧给弃看,那时安歌的手因哭泣而发抖。一向豪无喜怒的脸竟然有笑容隐去。弃询问:“姑娘是将装好球丸的筐放进谷仓,或选一墙角,底下铺上草,将筐放上,上面盖一层草吗?”

  安歌哽咽地点着头。

  弃又问:“发酵三日后,姑娘有没有查看稻草上有无水珠,如有水珠要将覆盖草掀开,降温通风,以免过热,烧坏酒曲。待其自然冷却后取出摊晒,干燥即可。”

  安歌抽泣着说:“师傅上次你没有说啊。”

  弃说:“你是会酿酒之人,悟性又极高,我以为你是懂的。”

  这时锥岩抱拳:“将军向弃工讨要一些老陈的酒曲。”

  弃一挥手,一小奴即转身离开,不一会,就吃力地扛着一袋的酒曲出来,锥岩抖开一看,结实饱满。随即扎好称谢。

  弃说:“七月八月这秋日便是酿曲的绝佳时月,姑娘可使童子著青衣,日未出时,面向杀地,汲水二十斛。勿令人泼水,水长亦可泻却,莫令人用。其和曲之时,面向杀地和之,令使绝强。团曲之人,皆是童子小儿,亦面向杀地,有污秽者不使。”

  安歌连连点头,一路于马车上还不停背诵“使童子著青衣,日未出时,面向杀地……”酴醾和醇醴也帮着记。入了府,便匆忙进了学馆,拿起墨笔在竹简上记录。然后懊恼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字,长长叹气。

  安歌嘱咐锥岩去置办青衣,挑选童子,然后又进入姒夫子房中央求酿酒佳日,姒夫子眼皮没抬,说三日后即可;然后安歌又去找锥岩,此时锥岩已出得府门了,安歌性急,打发醇醴于府外找寻锥岩,让锥岩再去挑选清爽的青年军士去源头担泉水。

  安歌则领着酴醾、醇醴、酹准备辣蓼草、扁豆叶、桂树叶,连高机也挽起袖子帮着忙活了两天。

  将军坐在府中,听得废婆说如此如此,不禁感叹:“这家中可用之人还是太少了,一个锥岩被安歌指使得团团转,便是我也一般见不到他。”

  夫人做着女红说:“我看将军是想寒慕了。”

  将军咧嘴一笑。

  “将军恐怕是晚了,昨我听门前军士议论说寒慕的房屋即将筑好,这孩子恐怕是被咱们真的撵了出去。”

  将军问:“那你是想把安姬许给寒慕了。”

  夫人说:“寒慕玉树临风,聪慧周到,可我就是觉得这孩子,只是使陈一次,便惹出什么陈国公室之女,只怕日后妻妾成群,安歌那性子就得被气死。”

  将军说:“大丈夫三妻四妾原本也正常……”

  夫人截住话头:“那我怎不见将军娶妾?”说完幸福地抿嘴笑了。

  “让锥岩留意着寒慕,遇到他,就让他到府,问他是否同意入赘吧。”将军感叹。

  三日后寅丑之时,二十青衣小童被引入府中花园,活曲团曲。日出时分离开花园。

  安歌又继续住在花园里,夫人来看几回,只见女儿不是在学馆拿竹简做记录,便是翻看酿酒书籍,再就是在曲房门口傻傻站着,不禁摇头:“我这呆女儿啊!天可怜见的,这回酒曲一定要制好。”

  十四日,启门视之,只见球丸上遍生一层白色细绒毛,见此安歌脸上却无太多喜悦之情,她小心翼翼将酒曲摊晒于花园之中,自己则全天坐在那看守,任谁替换都不肯。

  当时已到了中秋,秋风萧瑟。锥岩没有找到寒慕,是因为寒慕已经和应执去迎陈国之战。

  秋季与陈的一战已经结束了,战报抵制杞王王宫,杞王看完,没有任何声响,眯眼如同睡去。太子接过说:“陈国如此不堪,前战书明明写妫息为帅,实则罴为主将,妫完督军。这罴本极为骁勇善战,兼又阴险狡诈,一直拒楚,连人才济济楚国大国,也无人抗衡。少将军失利也是难免。”

  杞王如同喃喃自语:“竖子,一帮竖子,欺我杞国弱小!”

  太子说:“父亲,儿臣立派医官验看少将军伤势;现在军营暂时由寒副将统领。”

  杞王说:“马上通告将军府,对了,这少将军庙礼将至两月了,你的侧夫人季柔都有了身孕,怎么不闻高机怀有身孕呢?”

  正值蔡姬捧着汤水入内,五十余的蔡姬娇媚不改,说:“大王,你这可就问住太子了。”

  太子尴尬一笑,退下了。

  将军府,夫人坐那哀哀落泪,高机和安歌也是泪珠不止。将军吩咐锥岩马上驾车,要亲去探看。夫人便是阻拦也阻拦不了,只能派锥岩并三五家将同去。马车宽敞,可蜷卧一人,车内床榻上铺了厚厚的草垫,又铺了被褥,将军便启程了。王宫军士骑着快马先将军马车疾驰而去。

  次日即抵达大营,寒慕出营迎接,众军士见坐在轮车里的屈骜老将军精神不减、不怒自威,纷纷喝彩。

  进入军帐内,只闻得药香浓重。榻上的应执撑起身子要下床,被锥岩抢先一把按住。应执说:“父亲,你怎么来了吗?我这没事。”

  屈骜看看,应执的脑部撞出一个鸡子大的包,左侧的肩膀抬不起来。医官说:“少将军只是脱臼,已经正了位,肩部并无大碍。”

  屈骜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你躺下吧,我先去探看营垒。”

  锥岩推着轮车缓缓走出,这时寒慕过来,示意锥岩把将军推进中军大营。入得帐内,寒慕拱手说:“将军,方才陈国又下战书,后日卯时再战。”

  屈骜说:“战就战吧。只是罴你是抵挡不了的。”

  寒慕说:“战书说,如此战杞国弃不成军,临朐和安丘自此归陈。”

  屈骜说:“这陈国好厚的脸皮,屡屡使诈只为侵人国土,你是如何回复?”

  “末将说,如陈国败退,那陈国的范和莘则划为杞。”

  屈骜说:“好样的。”

  寒慕说:“末将已派军士加急报与杞王。将军,接下来这场战争如何打?”

  “避实打虚。当陈国鼓后,我军并不急于进发,而是军士从中部一分为二,两翼迅速前行,形成合围。”

  寒慕听后肃然起敬,围在中部的陈军根本找不到与之对战的战车,有力气无处使。两翼杞国战车便可以二攻一,蚕食灭之。

  杞王接到战报,不免又是骂“竖子,竖子,就知道欺软怕硬,同属小国,不互相扶持也就罢了,为何互相践踏。”

  高壅子拱手说:“为今之计,大王还是把这两封战报,快马加鞭送至周天子,并给其他诸侯看,一定要其他诸侯知道陈国的无信无礼。”

  杞王不屑地说:“让他们看又能如何?没打在他们身上,他们也不知道咱们杞国的疼。”

  高壅子说:“若是我杞国躲了范和莘呢,那样也不会招人眼热和非议了。”

  杞王用耄耋老人特有的沙哑的嗓子欣悦地说:“高壅子啊,本王之前怎么就错过了你啊。”

  三日后,杞王接到战报,陈国败,但并未与范和莘,不免又是大骂“竖子,尔母婢也。”

  战场上,寒慕确不是罴的对手,罴力大无穷,精力无限,长矛一扫,便可抵挡百十人。可是他被困在自己军中,前后左右都是自己的军士,力气竟无处安放。

  妫息一身戎装,排在陈国军士最后方。她也并未上战车,而是端坐马上,看着寒慕辗转腾挪,铠甲衬得他神明爽俊,英气逼人,只觉得以往的年华都错付卫国的黑矬公子,便心生怨怼。同时也暗下决心:“他,寒慕,必是我的枕边人。”

  对战日恰是寅日,因少将军伤,老将军残,寒慕无法回得昌乐。但又来不及郁郁,便得领着军士打扫战场,查看战车,慰问伤残。

  入夜,酴醾和醇醴都安睡,安歌蹑手蹑脚来到学馆。此时将军府外如铁桶,府内因无男丁,便无军士巡视。安歌趴着几案上等啊等啊,伊人不至,她点起油灯,去探看密道,可是密道口竟有两道门,里门从下锁住,敲击竟无声响,也就无人来开。她只能执着油灯又重新伏在几案之上,胡思乱想,想到哥哥会不会有事,或者寒慕战场被伤,不禁嘤嘤哭泣。大踏步走出学管,便要去开府门,府门早已上了横木,安歌拨开横木,这时门外有军将说:“府中何人,意欲外出。”

  “本姑娘我!”

  这时听到姜隰威严的声音:“你要去哪?”

  安歌回身,废婆拎着灯笼站于母亲身前,安歌说:“我要去看哥哥怎样了。”

  姜隰眼眶也红了,走过来牵着女儿的手说:“早点睡吧,睡足了就酿酒,娘相信等你父亲、哥哥、寒慕回来喝你的酒。”

  安歌含着泪,点点头。这时酴醾已经拿着披风赶到,给安歌披上,带着安歌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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