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机知道她留不住自己的夫君,她已多日未见夫君了,在酒坊之乱和高机被查有孕之后,应执就被叫到姜隰房内。夫人和应执同食同栖,应执也并不主动看望自己的妻子。高机觉得不妥,但又说不出哪不妥。因为夫人看似病了,愁容不展,眼眶微红。东厨也煎了药汁,夫人几乎每日都是一饮而下后便哭泣不止。
应执出征前,想去看看自己的妹妹,刚踏入花园,恰好遇见从姒夫子房中出来的父亲,屈骜上下打量了应执,然后语音苍凉地说:“你去看看你妹妹,顺便把一直放在她青铜剑带上,那确是一把好剑。”
应执见了安歌,安歌坐在青铜鼎前,仔细地吹了吹鼎下的火,面有愁容,说:“哥哥,听说莒国灭了鄫国,莒国有猛将。”
应执说:“难道你哥哥我不是猛将。”
安歌说:“哥哥当然是,可是莒国乘胜,势必内外团结上下一心。”
应执说:“那我和寒副将难道不是内外团结吗?”
安歌说:“可是丹阶傲慢,还偏偏做大将军,你那直来直去的脾气,就怕生了龃龉,怎谈团结?还有丹阶的夫人就是莒国人,虽说是庶出,出嫁前也很受宠爱,莒国竟想灭掉我们,他也不怕自己宝贝女儿被诛杀?”
应执说:“谋国之人,怎会吝惜众多子女中的一个。”
安歌说:“我就是不喜欢打仗,春花多美,不去观赏,竟想着在沙尘中闻血腥味,傻不傻。你说大家都好好的,拿出自己最好的东西,互通有无,一起笑哈哈多好。”
应执说:“我也不知道各国为什么要连年征战,我就知道杞国有战,我必请从。”
安歌说:“好吧,不过哥哥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还要告诉寒慕,春寒料峭,早晚还得注意,不要穿太少。”
应执说:“记下了。仲春马上到了,你就多想想你如何和寒慕出奔吧。”
安歌说:“哥哥,放心,我和寒慕定会出奔成功。你呢,不要忘记去看嫂嫂。”
应执无言,拿起立在鼎前的青铜剑就走,走出几步,回头看着自己的妹妹,爽朗一笑,安歌也笑着,灿若春花。
应执来到新房,高机正在裁衣,见到应执,忙不迭拿出一布包说:“少将军,这是妾前段日子并这几日赶制出来的袍子,都是葛麻的,穿着方便。”
应执接下袍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只觉得她又有一些胖了,嘴唇动了动,竟不知该说什么,转了身,终于说出一句话:“就不要再作什么袍子了,多在院中走动走动,咱们院子里的枣花过几日也就开了”。然后出了门。
高机听到这句话,泪流满面,坐在席垫之上,双手紧紧握着几案葛布,双肩抽动着。
姒夫子把莒杞战争地订在了淳于以东十五里,丹阶率领部署向淳于开拔,暮间丹阶唤来应执和寒慕,笑着说:“少将军可带酒了。”
应执说:“只因着是去打仗,就带了一点。”说着递过去一个羊皮的酒袋。
丹阶的随从奴仆连忙接过去,打开,给三个人倒了三碗。丹阶喝了一口说:“不错,好酒。现在这酒,王宫里都没有了,只有你们屈府有。”说罢,一饮而尽。奴仆又给丹阶满上。
丹阶说:“你们屈府就是喜欢藏好东西,美酒也不拿出来。”
寒慕有些不爽,说:“公子,屈府将府上酒奴尽数送至了酒坊,确是至公了。”
丹阶说:“本公子说的是安姬啊,安姬貌美兼能干,屈老将军却将她藏于家中……现在想来我都觉得有点遗憾。如若早见,本公子定让她做我的夫人。”
应执闻此,看看寒慕。寒慕也满饮一碗,放下酒碗,志得意满地笑说:“想起这个,我便觉得人生圆满,在下能和安姬两情相悦。”
丹阶闻此脸上略有不快,闷声喝了一口酒,抬头说:“女子悦谁不重要,反正嫁给官宦,都是笼中鸟一只,懂得春日唱春即可。寒将军,本公子在你宅邸附近和将军府附近都留了点能人异士,助老将军能在这仲春之月看护好女儿。”
应执挺身而起,直逼丹阶,说:“你说谁是笼中鸟?你敢如此背后非议我的妹妹,作为杞国王室之后,并无守土之功,天天脑袋里想的是什么?能人异士窥探我屈府?你敢。黑皮,马上修书回府,若在附近发现陌生人士,一律擒拿,带上械具,为我屈府奴仆之奴。”
丹阶把酒碗摔于地,说:“你敢!”
应执瞪圆了眼睛说:“你看我敢不敢。”说着扬长而去。
寒慕慢悠悠喝了碗中酒,站起身,出其不意地从奴仆手中取回酒袋说:“二公子,就不要喝此酒了,你还是找个笼中鸟好好地给你唱唱春。”
第二日,天还未亮,战车开动,次日午前到了战场。午后莒国使者就送来战书,约战于明日,战场上,得以见到己恕,莒国四公子,三十多岁,面有微须,皮肤微白,满目精光。因着姻亲,丹阶马上作揖,己恕也略一回礼。战鼓擂响,两军兵马驾着战车冲锋,将与将争斗,兵与兵厮杀。丹阶正面硬上己恕,屈应执示意寒慕驾车助威,可寒慕偏偏视而不见,寒慕的车驾驭得非常灵敏,忽左忽右,却也没有离丹阶太远。两将的战车往复相错五个回合,丹阶的肩头就被刺破,血汩汩而出。应执着急了,低声对寒慕说:“驾车过去。”
寒慕说:“战场上将军讲究的就是单打独斗,少将军,就是你,末将也没有刻意地施救。”
应执说:“可是如果二公子被俘,我们士气就散了。”
寒慕说:“怕什么,咱们也俘虏一个就好。”
应执问:“俘虏谁啊,二公子是主帅。”
寒慕不语,驾车直奔敌方战车密集之处,抽出长鞭,一鞭卷出,正套在敌方一战车御者的脖颈,御者应声而落,寒慕挥鞭狠狠抽在马上,马儿向前跑,恰好冲撞前面己恕的战车,但并不停歇,己恕的御者敏捷地转了个弯,恰好和应执狭路相逢。应执拿起长戈去刺,己恕不慌不忙架起戈,两车错开,同时回马,丹阶就被两车围在中间。寒慕回马极为迅捷,绕的圈子小,几乎贴着丹阶的车转了个圈子,应执利用这快出的一点点间隙,向着己恕刺出一戈,己恕侧着身子,又完美接过一招,待己恕御者转车,寒慕又绕道了己恕的车后,己恕见如此就放掉应执不管,命御者重新去寻丹阶,可寒慕又在其后紧追不舍,己恕有些恼怒,那戈去刺寒慕,却被应执在半空中驾起,两戈在空中胶着,己恕的副将去攻寒慕,站在副将位置的黑皮去攻地方副将,寒慕哪能闲下来,抽出长鞭击打御者,可是长鞭击打御者铠甲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御者身体微颤后,仍如常御马。
日暮,两国鸣金。杞国死伤较莒国多,中军大账,丹阶脸色阴沉;应执脸色苍白,嘴唇有些青紫,寒慕说:“少将军重伤刚愈,今日又逢劲敌,早些休息;大将军今日也辛苦,打扫战场,清查战车就交由末将,今明两日咱们休战,就是莒国无礼,我们也不能出兵。”
丹阶傲慢地看了寒慕一眼,转身入内。寒慕毫不在意,拉着应执回到副将营帐中,给应执倒了一点酒,又吩咐军中奴隶去打些清水,然后对应执说:“你最近就脸色不好,洗了脸喝了酒放心歇息。我觉得莒国一时不会下战书。”
应执的确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他顺口问:“为何?父亲说莒国战场上十分奸滑。”
寒慕说:“大战下来必定要修理战车,莒国就是下了战书,我们也无法应,因为我军修战车还要至少两日。”说罢,寒慕便往军帐外走,临出军帐,寒慕回头看了看正准备躺下的应执,眨了一下眼睛,拋过去一个酒袋说:“如果早晨醒来看不到我,你就把这袋酒喝了,再睡一觉,休息好了,就能感觉这仲春的喜气了。”
应执漫声应到:“睁开眼睛,莒国之围解了,便是天大的喜事。”
寒慕离开营帐,驾马而去。
今日为仲春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