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楚青清早起床便收拾屋子,太阳完全跳出来变成了白光,楚青才收拾完。
刚喝完王婶送过来的粥,楚青便拿着馒头喂鱼了。
馒头去了小半,有人敲门而入。
有一佩戴小虎牙的人寻至后院,见着楚青张了张口、脚步也停下了,好一会儿,那人走上前去,略低头道“大人托小人问候姑娘,说是姑娘若心在此处,日后必然不会有不想干的人来打搅,又说江公子那边已无麻烦。此外,对于苍画姑娘的死,公子深感惭愧。”
细细听着,楚青点点头。将馒头投入水中后,转身往自己房间而去。
那人欲回去复命,便听得一声门响:楚青带着包袱走来。
“走吧。”
“……好。”
三声扣窗声,马车里的赵忱掀开帘子就看到有人帮着楚青带着包袱。
赵忱来的匆忙,走的轻简,也没有料到楚青会回去。
他想出种种理由要阻止楚青离开。很快,赵忱起身下马车,脚刚沾地,楚青已经走了过来。
“你要离开了吗?”
楚青点点头“嗯。这里没有苍画,我不想留在这里。”
赵忱抬头透过门户,看到蓊蓊郁郁的前院。
偏头对同楚青道“好。”
种种理由,在和楚青交谈的那一刻尽数崩塌: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姿态,只有他逼迫她做出些许让步,而她只需要站在那里,甚至不需要说出来,他就毫无招架之力。
“谢谢。”楚青向赵忱道了谢。
但赵忱对于道谢,却有些心伤:是该多么陌生,才会道谢。但又乐观的想到:她同我温言温语的讲话,怕是没有那么怨恨我了。
赵忱想定抬手,欲扶楚青上马车。
楚青先一步扒拉着一旁借力爬上去,进了马车,整理整理衣物,端坐在马车里看着赵忱。
赵忱很想让楚青一个人做马车,但在楚青的注视下,赵忱鬼使神差的也进了马车。
坐定,赵忱下令行路。
马车动起来后,楚青便找了地方靠着,随手从包袱里面摸出一沓纸来。
赵忱瞥见是画稿:是人物场景图。
楚青不开口,赵忱也不多问。
赵忱不开口,楚青也没觉得有开口的必要。
因此,两个人一路上各自散开、不通言语。
一连行了十来日,最后要走水路才能抵达目的地。
这也使得沉默了几天的两人再次交通语音。
“我们要换水路了。”
楚青点点头“好。”
“你,有听到凤鸣吗?”楚青忽然抬头,问道。
惊闻此言,赵忱脸色苍白,好一会儿才能回话“什么?”
楚青略看了一眼赵忱,摇摇头,继续看着手中的画册“没什么,像是幻听。”
赵忱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但见楚青还在捣鼓着手中画册,便又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到下午,准备妥当,便马车换到了画船上。
踩在甲班上,楚青特地看了一眼脚下流水:眼睛有点颤动。
好在有赵忱牵着,楚青便在他带领下上了船。
在众人安顿之际,楚青倒是上了甲板,看看江海湖泊。
江面一半被夕阳染就红色,一半被夜色浸润成墨色。红色,艳如彼岸花海;墨色,静如幽冥地府。
渡过这条江河,就要看天命是否已经更改。立于楚青身后的赵忱想到。
虽是水路,但行的稳当。入夜,楚青倒睡的安稳。
不过这个安稳只有半夜。下半夜楚青被船晃醒了。
朦朦胧胧间,楚青起身穿衣,走出卧室,越往船上走听到兵器碰撞、脚步杂乱、东西摔倒和人们呐喊声。
刚走到甲板,楚青只觉得眼前灯火刺眼,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刀架在脖子上。
挟持楚青的人带着楚青走上甲板,楚青缓缓抬头,视线从刀口看到了不远处的赵忱。
赵忱脸色苍白,手臂上有伤口。
楚青环顾四周,是杀戮和血腥,脚边就躺着一个救不了还在挣扎的男子。
果真,哪里有自己,哪里就有杀戮。
楚青垂眸看那个人时:如同微芥。
“不要怕……”本不怎么在乎身上伤口的赵忱一见到楚青被挟持,脸色立刻白了几分,手中长剑不由自主的握紧了。
“国师大人,我劝您最好是不要轻举妄动。倘若小的一个手抖,伤了夫人,那可不能怪小的。”高出楚青一个头的男子开口道。
听声音,是二十来岁得男子。
“你想要什么,你说。”只是简单一句话,就让赵忱无奈放弃挣扎了。
“很简单,但凡国师大人能够休妻再娶,便再无人为难夫人。”男子开口道。
此言一出,赵忱想要冷笑。但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藐视他人的举止来。
赵忱摇摇头“即便休妻,我也不会再娶。”
“那,劳烦国师大人休妻,并保证日后与她在无任何瓜葛。”男子退一步道。
这一句话,赵忱完全清楚是谁埋下的杀机,但他竟然没有察觉,是,他又在背后筹谋吗。
休妻与断绝关系,赵忱心知是早该做的事情。但:尝试离开让楚青离了心,他怕;真正提到休妻与断绝关系,他怕。
是以,赵忱迟迟没有回话。
“一个人的生命在江河湖泊之上如同草芥,”楚青轻轻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我还不是原来的我。”
楚青忽地浅浅一笑。楚青难得笑,这样一笑,颇安然自适“我能说出那番话也是受人之托,我只是好奇,你们精心算计的到底是什么,你们隐藏于心说不出口的又是什么,我知道苍画的后路,我也曾经几次三番的想要帮助她冲破那道枷锁。近来懒言少语,不是因为我心生怨恨,只是我在想我活着的意义。对于我自己而言,或许,我活着无非是顺从天命由生入死罢了。”
“只要你能多骗骗我,什么事情在你面前都没有秘密。到底……到底你的聪明才智从来就不是用在这些琐事上。”赵忱垂眸道。
楚青没听清赵忱说什么,只看着脖子上的刀道“我允许你动动手上的刀。”
身后男子没料到楚青想赴死,又因为上头有命令,男子心发怵。
但就是这功夫,赵忱突然起身长剑挑开大刀,并搂着楚青的腰远离那人。
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双眸温柔的赵忱忽地脸色冷漠起来。
且赵忱一落地发现自己抱着楚青,当下就嫌弃的松开手去。但赵忱没意识到他们在栏杆处。
因此,这么一松手,楚青直接跌入水底。
赵忱意识到楚青入水,身体比脑子更快的跟着楚青而去。
入水一丈,赵忱伸手想去拉不挣扎的楚青上岸。但转念之间,赵忱停滞着,由着楚青下沉。
就在赵忱想要转身那一刻,他眸子不自觉放大:他感受看到有摸不到、看不见的东西自身体里抽离。
赵忱扭头看楚青时,发现楚青已经停止下沉。
尔后赵忱毫不迟疑的向着楚青游去,但突如其来的漩涡直接隔绝了赵忱的接触。
“这……就是天意吗”赵忱无力的松开手想到。
“好暖”并没有言语的楚青心中想到。
这种暖,像是生生世世积累起来的熟悉感。
在感觉周身因熟悉而环绕的温暖下,楚青觉得自己向着水面而去。
在她昏迷的最后一刻,也不能知道谁在她身边。
赵忱被漩涡逼的浅水滩处,爬上岸时,赵忱只能看到不远处的大船,灯火通明。
赵忱的眼神并不在乎大船,而在乎江面之下的人。
他想要入海去寻找,但茫茫大海,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寻找,就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看着茫茫大海。
“废物,一群废物!”熟悉的发怒声,唤回了赵忱的意识。
“你们到底是听谁的!寡人不是让你们务必不能伤了国师?找,全都给寡人去找,找不到国师统统株连九族!”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跟来的御林军听到赵征的话,齐齐伏地战战兢兢。
赵征看到躺在自己怀里的赵忱睁开眼,惊喜万分之际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眸中便升起了破败。
虽然赵征对于赵忱依旧不敢逾矩,但此刻是带了天生害怕,而不是仰慕之喜。
赵征情绪变化复杂且快,在赵忱双眸清亮时已经是一副温良恭顺态度“帝师。”
赵征喊出话后,赵忱脸上冷漠之意未见,心中早忐忑不安,抿了抿唇,继续道“帝师再三叮嘱,不允朝阳入城,但……询之不敢违逆师父,还是让朝阳到了莫州。这次的人,虽然是母后心腹,但绝对不是询之插手……”
“是我让阿姊这么做的,与你无关。”
一听到赵忱解说,赵征迟疑片刻“那现在……”
“找罢,找到……”话还未说完,赵忱再一次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就那般晕倒了过去。
“帝师、帝师……”
赵征的呼唤在耳边与思绪一般渐渐远去,在意识昏迷的最后一刻,赵忱觉得很后悔、很后悔。
明明他对她的恨远远胜过他对他的爱,但有那么多次他轻轻挥手就能够杀了她,到最后他都没有那个勇气。如今这般地步,他竟然愿意被那个人所忌惮,也想要保住她。
只是,她是否还有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