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从其祖母姓。华阳郡人,其母艳绝天下,其父勇猛无匹,老来得女,颇宠爱。女亦骄纵,难静于女工而易动于弹骑,常孤身入山寻奇。时七岁,母亦不能止,遂罢。某日入山,道失其路,忽晚,冢见,又哀嚎遍野,女肝胆欲裂、扑地不起,忽一人迎风来,言‘勿惧,随来’,女勉力起、捉其衣袂同行,渐行渐明,恰山间云起,女不知前路,及醒,已至其家,后女多从其母之言,然不减其志。及长,从母言访亲,留于其所,见一人肖似前者,但亲近,不言”看着册子上还没干的墨迹,刚进书堂的四五十岁男人气得只吹胡子,好容易平复暴躁情绪,翻过,看到上面记载
“苏生,家豪奢,负盛名。有一子一女,其子妻邻人女陈氏,少年夫妻颇和睦,某日外出行商,逢流寇,亡。后寇托人言欲妻其女,其女,貌绝而有蕙名。生不可,女言‘恐有祸’,后家果败,女谏,生曰‘今财已大破,岂人各一方?’,不允,女默然,又族中少年多亡于非命,女再拜曰‘若不去,延及父母,岂女之不肖;又,长者不存,岂能全其身?’时日二餐、唯薄粥,又苏陈氏重身,无可奈何,终许之。女去家,如贵人助,渐至小富,苏陈氏诞下一子而亡,生大病,得良医而愈,常含饴弄孙,然念及其女则愀然不语。南北之远,譬如参商,父不见女、女亦不见父,凡四十载”
“啪!”男人将册子狠狠地甩在桌上,听到动静的少女忙猫着腰躲过窗户小心地趴在门楣打探书堂内的情形。
“师傅,您老来了?”少女说着,悄咪咪的将册子合上。
封老爷子看着那封面上“封氏志异”四个大字,觉得头昏脑涨。
“吕缕你一天到晚的学的是什么?你自己写写就算了,还用我名字,传出去我不得被人笑死?”
吕缕嬉皮笑脸“我改我改,我改还不行么?”
封老爷子看着拿出雌黄涂改的人,好一会儿道“以下我说的话你仔细记着,要都像你这样写个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出去丢我老脸。”
我就是随手写写,大纲不成么?吕缕内心腹议,但口中忙说“师傅您说,徒弟记着呢。”
“封氏志异要领,第一,如果女主貌美倾国,那么男主必然智慧无匹……”
“师父,为什么不能男子貌美但是女子聪慧呢?您老之前不是说有才的女孩子很让人欣赏?怎么现在倒是看重女孩子容貌不看重才能?这不是逼得别人都去看重先天之本的容貌而不看重后天培养的才能吗?”吕缕不解道。
封老头子脸色一僵,不悦的咳嗽几声道“这这这……这虽是要领,但是也是需要大家喜欢。若你不爱听你出去就是。”
吕缕张了张口,最后无奈摇摇头“好的吧,谁让弟子钱包的厚度不足以支撑底气呢……”说着,吕缕拿着笔继续记下。
“第二,如果男主美貌,女主有智慧,那就要着重刻画男主女主的相知相识相守之路,必定情路坎坷,必定要只羡鸳鸯不羡仙。”
“师傅呀,虽然绝大多数都是男主爱女主死去活来,女主爱男主死去活来,难道就没有例外?比如,比如虽然一男一女是主角,但男主或者女主心上人并不是女主男主?”
“不能,”封老爷子斩钉截铁道“要是一篇到底两个主角没有交集,你写谁的情?”
“不得情、多情、错情、淡情这些不都是么,何况又没有说男主或者女主没有各自的小情小爱,又不一定……”吕缕眼见着封老爷子眼睛要喷出火来忙缩着脖子躲在笔杆子后面,压低声音道“师父您继续、您继续……”
“第三条,男女主之间必然有小人作祟,”眼见着吕缕要开口,封老爷子补充道“没有小人作祟则无法体现男女主人格魅力的高大,比如同为女子想出毁人清白下作手法,但是女主就不会,女主不仅不会还会阻止或者凭借智慧巧妙的化解危机。”
吕缕眼里充满了小小的疑惑“要是自己是小人为啥要干这些,不直接搞刺杀来的痛快?同为女子,这毁人清白的杀伤力自己清楚得很也明白碰不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又想“如果我要耍手段大抵是穷的过不下去了此类无奈,难道无奈的求生手段也……好吧好吧,师父说是小人就是小人”,想完,吕缕认真记下,便听到他师傅继续道。
“第四条,若是美满结局或许能让人开怀一笑,但人生美满十分难得。所以,能让男女主互证其心,但无力回天以悲剧结尾更能令人记住。”
“既然能够美满为什么要求不美满,就好像我希望我现在去大街上能够买到冰糖葫芦,我买到了我会高兴,为什么要设定一个我买不到我能记住这个糖葫芦很久?师傅啊,我只是现在想吃糖葫芦,不代表我一直惦记糖葫芦,要是有红烧鱼我会选择红烧鱼啊。”吕缕重重叹了一口气道。
越看前面的,吕缕索性将册子落在桌上,后背往椅子上一靠,道“我是知道大多数女主不是喜欢男主就是在男主、男二或者男三之间选择,搁我们自己身上哪里有人那么在乎我们,人生碰到一个都算有幸了。而且你既然设定聪慧女子,她怎么会局限于小情小爱?即便是有小情小爱,我觉得她看得上的那个人也是有超人魅力,总不至于拖后腿不是?”吕缕见封老爷子急得说不出话来,自顾自道“还有只羡鸳鸯不羡仙,但是在我看来,神仙呐,那可是神仙,无人喜怒哀乐,这是得了大道,只有人间至纯至粹情感才可能和神仙比拟呐,要是我,我肯定希望成为神仙,这倒不是说我能高于人,只是因为我能超脱我现在超脱不了的人,我现在还是看花是花、看叶是叶。”说一大通,吕缕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该美满的美满,我只想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吃着红烧鱼,管他娘的会不会让我记得糖葫芦!”
吕缕说完,把笔一抛,蹦蹦跳跳的跑出屋子。见逆徒又疯癫,封老爷子只得指着飞一般跑开的背影大喊“你这样不行啊不行啊,你要这样、你要这样写什么志异,还不如回家嫁人!”
“我才不,”吕缕扭过头冲着封老爷子做了个鬼脸“我要写我自己看的东西出来!”
吕缕刚才那一通话说完想起还没来得及吃东西,转念一想反正自己溜到大街上了,索性吃了再回家去挨骂。
想着,巡视四周后,吕缕跑到一糖葫芦面前,取出铜板交给小贩取了一支糖葫芦就走。
“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吃你,但是呢,偶尔吃一吃也不错。”说着,吕缕低头啃了一口,至第三口那颗糖葫芦才能完全落入她口中,她也能够暂时将目光移出糖葫芦。
“糟糕!”还在鼓着腮帮子的吕缕忙背过身。
不远处七八个衣着华贵的家奴正四处寻人,其中一人看到有个身形衣裳肖似他们家小姐的少女站在大街旁,忙寻了上来。
知晓被找到的吕缕心中正酝酿对策,尔后索性双手一开,转身就要恐吓奴仆。不料一戴着斗笠的女子一把拉过她往人家大柱子隐去,尔后那女子微抬步上前挡着。
家奴上前来想要仔细查询,见女子手上拿着一把长剑,家奴不敢上前只当看错眼离去。
“怎么,我离开的时候你在躲护卫,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躲护卫?”
听到女子戏谑声,吕缕一下子蹦了出来“呜呜呜,阿远你可回来了?我听你母亲说你死了,我还掉了好多珠子呢!”
周远有些嫌弃的看着死要靠在她肩膀掉珠子的吕缕,感觉到肩膀湿了,周远索性放开手去,无奈道“我不想死谁能杀我?这不是给他们做的一出戏么?省得天天惦记着要我去做他们家媳妇。”
吕缕连连点头,站起身来袖子呼哩哗啦的摸摸眼,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呢,但是他们又不告诉我,就让我别多问,我可伤心了。”
“伤心?伤心你还能吃糖葫芦?这么难吃的东西。”周远中肯道。
吕缕看着手边的糖葫芦,道“不是我想吃,是为了气师傅……也不是为了气师傅,就是为了、为了,这不人都是善变的,我就是想吃了吗,没想到还是一样的难吃!”
吕缕刚说完,一道剑锋袭来,周远一把扯过吕缕将她往一旁柱子送去,吕缕惊慌失措间还好扶着柱子才安然站着。待吕缕回过神来,就看到一人与周远纠缠起来。
之所以说人,因为身形过快,吕缕只能知道其中动手的一个人是周远,另一个是男是女她委实看不清。
站定,长剑入鞘间,身后跟来的一蓝衣男子恰接住剑与鞘。
“若不是我行动不大便宜,你在我手上,委实讨不得什么好处。”看着一分为二的斗笠,周远道。
来者略略一笑“输了就是输了。”
“咦,大表哥?”揉揉眼睛,吕缕跳下来喊道。
“好久不见,小表妹。”
周远看着男子笑容可掬的同吕缕打招呼,皱着漂亮的眉头“你都回来……”
“他也回来了,找你。”男子淡淡道。
不做他想,十分猥琐且迅速的捡起地上劈裂的斗笠,拿着长剑周远拔腿就跑。
“啧啧啧,”看着那十分迅猛的速度,吕缕不由得摇头晃脑“动如脱兔、静若处子。”
“那么,小表妹是不是该回家了?”
“我、我、我……”结结巴巴间探出了去路,吕缕背过身拎起裙子就跑“我先吃一顿再回去!”
男子并不去追,看到吕缕撞到人,笑的十分温柔。
“呜,”惊呼一声,吕缕抬头看着拦路的人,在见到那人目光,刚要开口的吕缕往后一退,想也不想的抬手指着一处“阿远往那里去了,”见那人抬脚就循着走去,吕缕继续道“跑的可快了……”
她话刚落下,那人身影就消失在大街上。
“这天下间能够那捏住阿远的,也只有阿远的兄长了。”吕缕无奈的摇摇头“但是谁又能拿捏得住阿远的兄长?”耸耸肩“这人修的是无情道,没有弱点。”
没有么?事无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