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两人再次上路,几天山路,两人终于进入了山头后的第一个山村。
甫一进村,两人就接受村子里老弱妇幼探究眼神。
舒漪目不斜视,倒是让别人越发的不敢直视,路上行人倒是慢慢的关注舒漪身旁的度瑜身上。
在他们看来,度瑜想是可以嫁给村里人的模样,不似舒漪一般有威严。
“姑娘,其实老身不瞒你说,我们东边有间破旧房子,租客很久都没来过,你和你妹妹倒是可以收拾收拾在那里住下,只是啊,这少不得要做些苦工补偿补偿,不晓得你同意不同意?”老妇精明又狭小的双眼笑眯眯的看着度瑜道。
度瑜一直跟在舒漪身后,这才知晓舒漪是打算住下来,心中很是紧张,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会儿见舒漪低头,以为舒漪心中不耐烦,蹦出一个“可”字,又怕惹得舒漪不悦,便不说了。
那妇人只当度瑜害羞不多言,又看上了度瑜,想要留着这姑娘,所以自顾自的说了许多,最后价钱倒是压低了些。
两方商量下来,就由着老妇人带路,到了一座破旧房屋前,一边嘱托一边带着两人进去参观。
一路上倒是见过不少破败屋子,但对于这种老鼠能够从脚边飞走的地方,舒漪还是被惊吓了。
还好,舒漪只是僵在原地没动,没喊出声来。
巡视一遍后,老妇人再三叮嘱一二,约定了如何偿还房钱后,便要走。
“如此甚好,今日买下我们今日入住可行?”舒漪道。
老妇人抬头看去就对上了舒漪冷然眼神,饶是见多识广的老妇人也有点招架不住。
“可以可以,正当买卖自然可以。”
“我没有碎银融成的银锭,但我这里有金叶子,不知道够不够。”说着,舒漪将锦囊之中的一片金叶子取出来呈递在老妇人眼底。
这样纯净的金叶子,老妇人也没怎么见过“这自然是,够了、够了。”老妇人接过金叶子,颇为可惜的看了一眼度瑜,收好金叶子,十分和颜悦色的对舒漪道“两位姑娘日后还有什么想要的,尽可问我。”
舒漪点点头,听了老妇人不少谢天谢地的话后,目送老妇人离开。
“你,不怕,她,报官?”
舒漪的金叶子,在京城并不少见,那人也没来得及细查舒漪身份,舒漪便离开京城了;但在这样的村子上,有金叶子却不是寻常事,按理,是要向上报备求证。
舒漪摇摇头“她敢于上前来搭话并敢于和我们两个来历不明的姑娘家交易,这就足够了。”
度瑜点点头。
此刻,两人站在破败的中堂之中,破败的木头之下,有青草冒出来,抬头,天空之中有白云飘过。
一阵风吹来,度瑜微微张开手:很清晰芳草味,虽然夹杂着破败的霉味。
“你真的,有这么欢喜吗?”舒漪看着度瑜,道。
度瑜冲着舒漪一笑,努力点头“嗯!”
舒漪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度瑜也没有问舒漪为什么在这里落脚,总归,度瑜不大敢询问舒漪的事情,更不敢探寻舒漪做事的动机。
收拾到傍晚,两人才收拾了一间干净屋子,收拾了三四日,两人在乡人口中去了最近的一座镇子上,置办了些许衣物、家用后,回来,略修正了一两日,才像是人住的地方。
乘着天晴,舒漪收拾了一张桌子来,而度瑜见了一箩筐好看些的石子,正在铺路。
打量了院落后,舒漪看着度瑜铺出来的路来,走过去道“是要在两侧种上什么花吗?”
度瑜点点头“这,长春;那,凤仙,那,蔷薇,那,绣球。”
顺着度瑜说的看去,舒漪点点头“那,等下把那处屋子打通做厅堂,把桌子放在那里,栏杆处种些高点的花花草草。无论是朝阳,”舒漪停顿了会儿,继续道“还是夕阳,都有光,亮堂些。”
度瑜看向舒漪所说的屋子,连连点头“好。”
两人装饰了七八日,出成规模。
好容易出去带了菜回来,度瑜挎着菜篮子推开门、穿过摆放桌子的过道,来来往往好几次。
在提笔描绘的舒漪倒也不受影响,反倒是回过神来的度瑜有点不好意思打搅舒漪了,不过,见舒漪完全没影响,度瑜也不开口,放慢脚步,提着菜篮子去了厨房,等度瑜做好饭菜出来的时候,看到舒漪还挺直着背脊拿笔。
小心上了台阶,度瑜正要开口喊舒漪,舒漪正好住笔搁下。
“你想不想识字写字?”舒漪淡淡一问。
度瑜眼中闪过惊喜,不过暗淡下来,度瑜轻轻摇摇头“我笨,不了。”
“没有人天生愚笨。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导致说话只能是一个字、两个字,但是,看你最近越发的轻松愉快,想来,这里不是让你感到不自在的地方,既然是个轻松自在的地方,那就抛下以前枷锁,以前不敢做、不能做的,尝试尝试也无不可。”说着,舒漪站起身来,自往一旁承溜处净手。
度瑜眼睛落在桌上那一副写了不少字,描绘了一小片画的宣纸:真的很好看呢。
“想好了吗?”洗干净手,舒漪说完往厨房去。
“我想!”忙跟上舒漪脚步,度瑜焦急说道。
舒漪悠如常行走,淡淡道“好。”
老妇人得了金叶子千喜万喜的,愣是压在箱底,旁人问起两位姑娘如何,她也只说两姑娘可怜的紧,由着她们交了身上仅存银两,暂且让她们住下。
他人听了也是感慨两姑娘命苦,听得租钱少之又少,心中不禁鄙夷。
不过,老妇人想着,舒漪能拿出金叶子,指不定身上还有许多,这忍了三个来月,老妇人想着要会会这两个姑娘。
一大早上,老妇人垮了一篮子东西就往这人少的屋子,急切敲门后,听到有人回答,之后门一打开,老妇人忙走进来。
一走进来看到院子,老妇人有些诧异:这地方收拾的,看着怪舒服的。
老妇人慢慢走来,看到开门的度瑜走到厅中桌子旁,一屁股坐下拿着笔开始捣鼓,而一直坐在那里的舒漪端着茶慢慢的喝着,在舒漪正面摆着一塌纸。
“两位姑娘过的可还好,看,我这个东家一直忙着没来帮两位,今个儿有空,我这不,带了些东西来见见两位姑娘。”想要将篮子放在桌子上,看着没位置,老妇人还是将篮子放在桌脚旁,抬脸就笑嘻嘻的看着度瑜。
“金叶子,我这里倒是还有几篇,但是,夫人是要将房屋卖给我们?”
“买?”老妇人疑惑道。
舒漪微微一笑“其实也无妨,我们出家租赁于此,夫人有所顾忌也是应该的,待七五年的,也不是很长时间。”
“这,这本就是破旧屋子,两位姑娘想要买,那也是可以的,只是,只是这还的看两位姑娘有多少金叶子。”
“十片金叶子,不知可否?”舒漪淡淡道。
“这、这、这自然是可以的。”
舒漪点点头,示意度瑜将纸笔让过来,接过纸笔,舒漪略一沉吟写出一张契约来,完了,舒漪将纸笔依旧还给度瑜,舒漪将自己写的给老妇人“夫人请过目。”
老妇人毕竟是当家的,这字还是认识,自然也知道房屋买卖契约如何,这一看,老妇人心中有些惊讶:不过十几岁的姑娘,写的契约很是老道。
“姑娘家中是做什么的?这样知晓律法。既然姑娘知晓律法,就不怪老身实话实说,前次因老身贪图金叶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房屋买卖,一则涉及金钱较大,一则有契约在,若日后事发,难免祸及老身,”老妇人犹豫了好一会儿,艰难道“这屋子,老身也不能组给你们了,金叶子我换给你们,你们快快离去。”
听到要被驱赶,度瑜抬头看向老妇人。
舒漪放下茶杯,起身对老妇人略一点头“夫人,稍安勿躁。”说着,舒漪除了花厅从两侧小路往自己屋子去了,等她回来的时候,老妇人见到舒漪手中拿着东西。
舒漪依旧坐下后,将手中东西盛放在桌上“这是我们凭证,上面加印官印。”
老妇人细细翻看后,将东西还给舒漪,连连点头“我原担心这是来路不明的东西,没想到还是正当东西,这,这可以签字画押的。”
眼见着老妇人签字画押,一旁的度瑜终于松了一口气,舒漪不动神色的嘴角微扬。
送走了满心欢喜的老妇人,往厅中走过来的度瑜不由得笑了起来“为什么你,之前不说,我们的身份?”
舒漪轻轻摇摇头“我心疼那一片金叶子,”见度瑜不解,舒漪解释道“对那位夫人而言,来路不明的金叶子终究是个祸害,我们若不满离开她要是强留金叶子,于她而言会惹祸上身。”
“你真的,这么想?”渐渐处于正常生活的度瑜,也渐渐能够正常说话了。
舒漪轻笑出声“不,只是一开始觉得这位夫人,略聒噪,不想多说。”
“啊,”度瑜想是发现了什么似得“你不喜欢,吵?”
舒漪没回话,只是点点头。
“那,我以后,小声点。”
舒漪愣了会儿,略带诧异的看着度瑜,随后道“你很温柔,”停顿了会儿,舒漪继续道“聒噪并不是话唠,而是一句很简单的话颠三倒四的说,加上,这位夫人,话语间处处透露着‘我吃亏’,但实际上,利益绝大部分在她哪里,是以,聒噪得很。”
被人夸赞,虽然是舒漪,度瑜还是不自禁的低下头,等舒漪说完后,度瑜点点头,并动身往厨房去“我、我去看看中午吃些什么。”
见度瑜匆匆离去,舒漪点点头,心中却有些感慨:有的人身份地位所带来的创伤,真的很难去治愈。
即便,他们落脚的这几个月,让度瑜有了生的希望,但怕,日后若是再度流落地狱,只怕是反噬更为厉害。
舒漪买下屋子,是存了度瑜日后安度余生的心思。
她想要救很多很多人,但她现在的能力只能安顿这么一个人。倘若当日街上不是度瑜,她也会救那个人,只是因为,她能做的只有这些。
两人在夏天尾巴的时候落脚,眼下竟然看到了第一场雪。
看到舒漪在檐下观雪,度瑜端着热茶走到舒漪身旁,递给舒漪后也站在一旁观雪。
“我总觉得,眼前一幕幕似陌生又熟悉。”
度瑜不解其言,好一会儿才小心问道“那,你要打算出去,还是继续在这里?”
“……”舒漪摇摇头“我没有那个能力,当是出不去罢。”
度瑜没再说话了。
最后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披着大衣的度瑜推开房门就看到坐在花厅里的舒漪,确切的说是坐的笔直的舒漪提笔在写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