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躺了许久的男子睁开眼看到越发苍老的男人,起身立于窗户旁,看到的是黄色的天空。
“眼下局势如何。”回过神,先于匀淡淡问道。
“如今,如今赵忱完全归顺赵暖,配合赵暖收编了许多势力,赵国境内太平许多;楚王自两年前病重后不怎么过问世事,交给安然无恙回去的大儿子。”
“南边势力,赵忱也交出去了?”先于匀皱眉道。
赵蒂摇摇头“并未,只不过,只不过赵忱很是听从赵暖的话,本京中复杂局势渐渐归顺赵暖。”迟疑了会儿,赵蒂继续道“是赵忱以身为饵,哄骗了许多闺阁女子,”说到这,赵蒂不由得摇摇头“本意是想给赵忱盖上好男风的名号,不过他如今缠绵花丛也不怎么得我们那位的眼了。”
“赵暖那边有什么动静。”
“她似乎很是看重栖霞山。”赵蒂中肯道。
先于匀点点头,并未再说话。
“你在意的……”
“幕后之人已经死了,不足为惧。”先于匀打断赵蒂问话道。
赵蒂看着推开门走出屋外的先于匀,张了张口,还是选择闭嘴跟着走出去陪着先于匀走走。
醒来的人第一感觉是头疼欲裂,待视线清明,他看到散落的衣裳还有搭在身上的柔荑。
“怎么了,天还未亮,是又做噩梦了吗?”被惊动的女子如水蛇一般半卧半走,双眼惺忪地看着情郎嗔道。
醒来的人不搭,起身恰忽略往身上倒来的女体,迅速拿了外衣推门就走出去。
此刻还是半夜,楼中寻欢作乐之人依旧很多。
赵忱不知道另一个自己为何最终还是走上了以前的道路,一个以身为诱饵替他阿姊平难平之事的不归路。
穿好衣裳的赵忱,正要下楼,一眼看到乔装打扮的赵征在门口看了看后往楼上来。
若是没有记错,他这个身体似乎与赵征也有关系。心头涌起一股不适感,赵忱忙转身从另一条道走去,循着幽静的小道抵达春风楼后门,但赵忱并未走出去,而是隐身于竹林之后。
“郡主,如今是大好机会,何不动手?”一男子道。
背对着竹林、略可窥见优雅姿态的女子冷冷一笑,道“我若是恨一个人我会自己动手。”
“席府虽比不得郡主,但里面那位可是有意席府那小姐,郡主刚才也瞧见那位为了席家小姐让郡主脸上过不去,何不、何不让人坐实席府小姐不洁传闻。”
“京中闺阁女子,但凡与他扯上关系有几个还有清白在,看起来不过是他眠花宿柳,对于我们而言未尝不是各取所需。何况,这个世道对于女子最为不公,一个女子,尤其是席滟滟那种高傲有志向的女子,不洁不仅她周边的人不齿,就是她自尽也不会原谅她自己,同为女子我知道这种手段的卑劣性,若我真的恨她倒不如匕首刺入心脏……”女子冷冷一笑继续道“我该恨的人是他,我应该知道自那个女人死后,他最恨的人应该是我,却……”重重叹了口气,女子摆手不言,独自离去。
那男子不放心女子,忙追着去了。
待人走后,赵忱这才走出竹林,从后门离开。
走在清冷的大街上,赵忱知道刚才的是秦月。
明面上,南阳郡主会是赵王的后宫;暗地里,赵忱这具身体与秦月、与赵征保持着某种关系。
赵征不想接受秦月,也不得不接受。
拖赵征下水,是以秦月为南阳府接班人的那位长者,最后所能做的一件事情,或者说是在赵忱勾引秦月走错那一步时的补救之举。
如今的赵征与秦月均是赵忱这具身体的入幕之宾,他们互相牵制又互相隐藏于还不知情的赵暖眼前。
自上次醒来,赵忱知晓他还是踏入既定道路,或许是已经疲倦了,或许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也或许这具身体所作所为不关现在他的事,所以现在的赵忱并未想要再次逆转赵忱既定的道路,他只想那个人能再次到来。
“主子。”总算寻找到自家主子,匆匆赶来的赵宁还带着些许喘息喊道。
赵忱点点头,依旧往国师府走去“还是没有找到丝毫信息么?”
“不仅完全找不到在国师府放火那人丝毫消息,似乎,似乎京中对于朝阳郡主的消息……”赵宁皱皱眉,继续道“有些说不上来的,陌生。”
赵忱并不大在意,道“她一向没怎么出去,那位老妇人若是查不出来就不用查下去了。另外,赵玉那边如何?”
“一切安好,好似,好似有查到栖霞山似乎有些动静。”
“楚绘还在?”赵忱问道。
“不是楚绘,是楚绘大弟子,是个十分难缠的角色。”
赵忱皱眉,好一会儿道“栖霞山的事情,暂且瞒下。”
走了好一会儿,到了国师府。抬头看着冷清的牌匾,赵忱忽然道“云谷主到了吗?”
“按信上所说,需明后两天可到。”
事实上,云恣意过了三天才道。
比既定的时间来迟,云恣意脸上满是疲惫。
“因谷中有事,来迟了。”云恣意道。
赵忱示意屋内的人下去后,才开口道“云谷主节哀。”
云恣意诧异地看着赵忱,但想了会儿点点头道“赵国境内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国师与太后。”
“云谷主大弟子已死的消息,想来太后不知道,也不会在意,往后也不需要知道。”赵忱淡淡道。
云恣意沉默不言,好一会儿才点头“多谢国师成全。”
“我来,是想请云谷主再次出手。”
云恣意诧异的看着赵忱,但因对方长相越发撩人,饶是云恣意也不得不偏过眼:看来国师大人,床笫之事过于频繁。
略略失神,云恣意皱着眉道“历经两年修养,我确实可以再次施展大梦引,但国师大人可有合适的人?毕竟上次国师以身入局,最终失败告知,不仅国师性情难以捉摸、就是我也几乎难逃一劫。”
“这倒不是云某惜命,只是这次再失败,恐怕国师就不像上次那样幸运了。”临了,云恣意补充道。
赵忱点点头“我知晓凶险异常,我可能回不来,所有的后果我会承担、也有能力承担。”
云恣意只是考虑了会儿便答应“那国师想要什么时候开始?”
“待我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暂且请云谷主掩藏身份了。”
“若水一死,楚王难保不会找我,若是避于国师身边,反为良策。”
赵忱点点头“正是出此考虑。”说完,略吩咐人安排后,起身离去,并不在乎云恣意诧异的眼神。
自国师府大火后,与舒漪相关的东西都化成灰烬,而这天下间除了赵忱自己,没有什么人是舒漪所熟知的,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于舒漪的牵绊。
沉思见,赵忱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除去闻人晏、沈璃轩之外,舒漪碰到过的人。
度瑜。
昔年舒漪流浪于宫外之时,与度瑜接触最多也是最可能交心的人。
想着,赵忱闭目入神寻找代表着度瑜命数的榕树。
抬头看着榕树,度瑜所处的位置并不难寻,但他无法提出这榕树的灵气,因为这棵大榕树的主人命不该绝。
“楚衍之妻,是吗?”有楚衍护着,他确实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动摇度瑜的命数。
赵忱低头,随后往另一大榕树走去,那是一个即将凋零的大榕树。
是即将成为亡灵的苍画,苍玉的后世。
赵忱抬手,大榕树化成一道光落在赵忱掌心。随着这棵大榕树的陨落,另一棵生机勃勃的大榕树一瞬枯萎。
赵忱偏头看着跟着枯萎的大榕树,目光悠远“你所求的,终究是不可得的吗?”
喟叹一声,赵忱出了幻境。
看着即将凋零的榕树,男子忽地一笑:苍玉和度瑜碰到的是只有执念的她,苍画与席沅带来的也只是她的执念。
是因是果,早已注定;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与她之间的因果也已经注定了?
想着,男子继续往前而行,即便他在这寂静的幻境中走了许久许久,也未能碰到她半分气息,但他活着就不愿意也不接受放弃。
“消息确切吗?”得到从宫中细作身上套出来的消息,赵暖问道。
“十之八九。”
得了赵成的回答,赵暖抬手让赵成先行回去。
第二日,赵忱被传召入宫,他亲眼看到赵暖为兵器所伤、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
待大夫七手八脚地包扎好后,赵暖这才挥手让大夫退下。
赵忱眼见周围无人,缓步上前来。
赵暖勉强撑着自己起来,示意赵忱在一旁坐下后,道“如今我恐怕时日无多,征儿鲁莽自矜,难堪大任。阿忱,”赵暖抬手拉着赵忱的手,继续道“我时常记得父母所死之惨状,日夜盼望边疆赵家土崩瓦解,也知道你是父母的牵挂,我不敢与你走的太近,也不敢给你太多的权利,就是怕因为我、因为权利保不下你。听说华阳府也和你联姻的时候,我确实认为华阳府可以帮你与边疆赵家对抗,但是,但是我没料到他们敢对华阳府对手,但好在华阳府最后还是给了你自保的能力,”赵暖咳嗽几声,继续道“如今、如今边疆怕是退无可退,已经安排刺客入宫,若是、若是我死后,父亲留下来的那支兵力拼死也会保护你,届时、届时,两支兵力与边疆分庭抗礼,你也不会颠沛流离也不需要忍辱偷生。”
看着赵暖,赵忱微微仰天,他脑海中浮现不甚清晰的人影来,那人说:‘阿忱你一定要听阿姊的话’、‘阿忱,我们亏欠阿暖太多,若有机会你要替我们好好照顾你阿姊,好不好’、‘阿忱,你阿姊可能性子冷,但你不可以和你阿姊不亲近,好不好’、‘阿忱,以后你只有你阿姊一个亲人了,一定要好好听你阿姊的话,好不好’。
“阿姊不会死,有我在阿姊就不会死,我也不会接受阿姊的安排。”低下头,赵忱道。
赵暖摇摇头,道“阿忱,边疆与楚王勾结自然不会惧怕我,但他会惧怕你。听阿姊的话……”
“太后,属下有要事禀报!”
听得来人急切,赵暖让人进来,看着那人浑身伤痕,赵暖道“何事,说。”
来者看了眼一旁的赵忱,尔后才道“禀太后,楚国二皇子、边疆正秘密赶往栖霞山,说是、说是……”
“有什么直说,日后、日后若是哀家死了,你们都要听从国师的,听明白了吗?”脸色苍白的赵暖强装威严道。
来人忙磕头在地,道“说是栖霞山有当年安宁侯府人马的下落!”
“啪!”赵暖看了眼不受控制打到在地的茶杯,好一会儿才挥退那人,尔后道“赵成,整顿人马!”
刚走进来的赵成楞在那里:如今太后伤口还在流血,整顿人马做什么?
“阿姊,我去。”让赵成退下,赵忱看着裂开伤口再次被血濡湿的华服,淡淡道。
“你说什么?”
“我说,栖霞山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