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阳兴奋的与爹娘谈了一晚上,又像以前一样睡了一个甜甜的觉,梦里,他能看见所有人,他好开心好开心,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事实终究不是梦,相聚很短离别很长。
“我,我不想走,我喜欢这里,我喜欢香苑,我喜欢城隍庙,我喜欢师傅、刘姨、师姐,还有庙祝爷爷奶奶,我在这里很开心,我不想离开。”
“阿欢,你跟娘先回去把眼睛治好再回来,好不好?”温夫人还是从前呢喃细语。
梓阳一个劲的摇头。
“阿欢,你是师傅见过最听话的孩子,你也不想爹娘伤心对不对?”
“可是,我真的舍不得,舍不得大家,我怕我会忘了你们。”
“傻孩子,你记不住我们,可是我们会记住你啊,不管你是温欢还是梓阳,只要你来,香苑还是会给你留一碗一铺。”
梓阳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他不想,他什么都不愿听。
“我能跟他说几句话吗?”原本沉默的刘姨还是忍不住小心询问。
新荷看看温夫人,温夫人点点头。
“梓阳,刘姨最后再跟你说会儿话,好不好?”
两人还像以前一样,手拉手坐在刘姨简饰的卧房里,窗外一颗槐树冒了许多新芽。
刘姨轻柔的把一个东西放在梓阳手心。
梓阳细细摩挲:“刘姨,这,这是您的佛珠?”
往日,刘姨每晚都会念段佛经,所以梓阳是知道的。
“梓阳,你愿不愿意听听刘姨的从前?”
梓阳忙不迭点头。
“这话啊,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刘姨微微抬眼,脑海里拉回到久远的从前:“刘姨曾有过丈夫,我们就住在下渔憔边,那时候,他打鱼,我织网,日子不算好,但是只要每天看见彼此的笑脸,再苦再累都值得。后来,我们有了孩子,孩子他爹每回回来都会贴着肚子跟孩儿说会话,现在想想,那时候,多好。”刘姨就这么笑着笑着流下眼泪:“可是不多久,战火烧到了下渔憔边,孩子他爹被抓去从了军,从此了无音讯,下渔憔边失守,百姓四散而逃,我眼睁睁看着许多人饿死、病死,走着走着人就没了,那些乌鸦、狼鼠疯狂撕咬他们的肉,我很害怕,可是我不能,我的孩子还没出生,我得让他活下来。我吃草根、睡坟地、钻树洞,只要能活,我只要活,把孩子,把冂(jiong一声)哥的孩子生下来,我跟他朝夕相处了八个月……八个月,他很乖,我每天都会给他唱歌,可是……”刘姨一度哽咽:“他还是走了,一生下来就走了。”
梓阳把刘姨粗糙的手攒在自己手里,他忽然好心疼好心疼她。
“我把他裹住抱在怀里,继续流浪,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把我的孩子变成孤魂野鬼,直到到了这里。”刘姨看向窗外的槐树,满眼温柔:“他就睡在那棵树下,每天我一睁眼便能瞧见。”
窗外槐树簌簌作响,诉说故人的思念。
刘姨将神思慢慢从槐树抽回:“原以为我能放下。”刘姨苦笑着摇摇头:“哪知以前的记忆每到夜晚愈发深刻,我常常能梦到我的孩儿在哭、在笑、在唤我娘亲,我们一家三口还像以前那样幸福,可是梦醒了,什么都没有。”
“许是老天爷可怜,把你们送给了我,刘姨真的真的很开心,因为经历过痛失所爱,所以刘姨非常明白温夫人的感受,这几年,他们一直活在懊悔和自责之中,但他们从未放弃过找你,他们没有忘记你,他们一直都爱着你。孩子能轻易割舍下母亲,可是母亲却一直惦记自己的孩子。梓阳,跟你爹娘回家,不要让他们担心受怕好不好?”
梓阳泣不成声,哽咽的点点头。
众人注视着刘姨把梓阳小心牵出来,每个人心里焦急不安。
“阿欢。”刘姨轻柔的说:“你刚刚是怎么答应刘姨的?”
“乖乖跟爹娘回去,听爹娘的话,不能让爹娘担心。”
刘姨欣慰一笑,温氏夫妇的心终于放下来。
“谢谢,谢谢你们,谢谢你新荷夫人,谢谢你刘姐,谢谢两位老人家帮我照顾阿欢。”温夫人激动的到处感谢,随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大摞银票,到处分发:“这些钱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问了一圈,无人愿受,温夫人无奈的看着自家相公。
“新荷夫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温老爷与新荷不知说了什么,只见新荷还是收了那摞银票。
“我……”梓阳低着头,心情低落,但还是开了口:“我有个朋友,他去帮我寻样东西,可是我等不到他了,刘姨,如果他把东西送来,你就留着,当是我送你,如果以后我回不来,就当做个念想,你们可不能忘了我。”
“呸呸呸。”落霜一抹眼泪:“你肯定能回来,还能把眼睛治好了回来。”
“梓阳,你多保重。”不知还能说什么,渚陶只能祝福。
喜芋在一旁嚎啕大哭,哭得比刘姨还伤心。
庙祝爷爷奶奶在一旁默默抹着泪。
在某个清晨,新荷牵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又瘦又小,啃着一个馒头,缩在新荷的身后。
又在某个清晨,那孩子找到了父母,一步三回头,将不舍压在心底。
此去,愿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