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快看,石阵耶,真的像朵花啊。”迷丛花落,当真贴切。
看迷阵全景最好的地方是金落坞的大殿,寻常人在石桥上只能窥伺辉宏一角,但,这也足够了。
女子同伴急忙停下脚步,垫脚远望:“哪里呢,看不见啊。”
“你站我这,看到了吗?”
“哇,真的,看起来好多石头啊。”
“一百五十七块巨石,你以为呢。”
秀泽夫人悄咪咪给单飘飘使了个眼色,后者故意脚步一慢与王妃并肩走在一起。
“王妃可能不知,这迷阵是幻虚集结横空大陆一等一的石匠花费十年才建成,比不上怀古大阵可是内里玄机可一点不差,不过,虽说迷阵里变幻无常,王妃所持之物毕竟与皇族有关,还是万分小心的好。”
显然,苦竹并不想理她。
单飘飘不死心:“此阵叫迷丛花落,状若大衍蛟合,除却阵心六块巨石,其余一百五十一块巨石呈花瓣状分散在四周,远处看,迷阵变换巨石移位,像花一样一开一合。”
大衍蛟合?貌似在祭河之源看过简介,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苦竹难得停下脚步,透过一点缝隙仔细观察,单飘飘暗自窃喜,说了这么久终于有所动。
“王妃仔细瞧,像不像一朵花。”
“像。”语气依旧冷淡。
那是,我幻虚造的东西岂能差……
“墓碑。”
单飘飘还没开始得意,苦竹一句“墓碑”差点把她送走。
我有理由怀疑你的审美,从十文开始,真不知王爷当初是怎么看上你的。
气归气,秀泽夫人的话不能忘,盯紧她拿到令牌。
“王妃第一次进迷阵,不如跟着我,哎,你额头怎么了?”
苦竹故意拉开距离不搭理。
众人早已迫不及待,等秀泽夫人说完话一个个便往迷阵里冲,銮梩依旧委身挂满纱幔的凉亭里,修长的手指拨动悦人弦音。
久违的熟悉感袭上心头,苦竹却是迟迟没有迈步,一些女子故意相互拖沓,本已进迷阵却还是将心思分一半放在令牌上,唾手可得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王妃,走了。”
苦竹不走,单飘飘也绝不会进。
罢了,赌一把,抬头挺胸跨进迷阵。
“嘶……嗯?”从迷阵移动伊始,冷思卿觉得说不出的熟悉,这灵活走位像极了传送阵。
“哎……”苦竹放声轻叹,果然不能控制:“奉劝你,离我远点。”
前面的人没有回头,后面的人依然倔强跟,当然,不止单飘飘一个,只是她不必躲藏。
后面的人怎么劝都不听,行吧。
苦竹将令牌就放在单飘飘面前石头上,继续往里走。
后者眼疾手快拿起放入怀中,玉上的温度未来得及褪去:“哎,出口在那边。”你怎么还往里走啊。
“王妃,你走反了,那边出不去。”单飘飘再次提醒。
可是苦竹依旧沿着石壁往里走,她想找到它们,想知道为何控制不了。
就在单飘飘准备上前劝阻之时,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黑影,右手握爪,将苦竹死死抵在石壁上,黑色长指甲嵌进苍白脖颈泌出黑色流液。
“住手。”
单飘飘尖锐叫喊顿时让高位上的人一阵紧张,招来豆子再三询问:“都安排好了吗?”
“回夫人,已经妥当。”
妥当,那为何飘飘会叫呢,不行:“让他们进去看看。”
“我叫你住手,你听到没……啊……”
本以为只是金落坞的下人,可是单飘飘看到的,灰面尖牙,满脸鳞片,一双眼睛竖起一条缝,可怖骇人。
“蛇……蛇妖……啊……”单飘飘吓得连连后退,向已知的出口踉跄而去。
此时秀泽夫人派遣的人正好与她迎面而来。
“单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单飘飘被吓得脸色青白,努力稳住心神,怀里令牌的触感一再提醒她,命中注定,谁也改变不了。
就这样吧:“没什么,看见一条蛇,应该被我吓跑了。”对不起,秀泽夫人不留你,我也没办法:“走吧。”
还有几个女子同她一样匆匆跑出,神色慌张,看到单飘飘,一个个立马低头躲到一边。
苦竹双脚拼命甩动,被扼住喉咙抵在石壁上痛苦挣扎,甚至都没看清是谁,窒息感从脖颈传来,脑袋沉闷,迷离中一抹亮光刺入眼帘,一把匕首,刃尖暗红。
匕首破风而来,“噗呲”捅入瘦弱身躯,一刀接一刀,蛇眼猩红疯了一般将手里的人刺成一滩烂泥。
娘亲,正嫂,族长,我给你们报仇,杀死妖女,杀死你,杀了你……
蛇眼扣住喉咙的手在激动中一点点收紧,愤怒化进匕首慢慢蚕食仅有的理智,当初他也是天真的少年,族长说有老爷让他们去桑榆挣钱,他告别母亲却没有勇气与怀有身孕的她说一句再见。
正哥走了,一同出来的族人都没了,原以为能重新开始,没想到……曾经的族人早已化作白骨。
是你,妖女,是你灭了我族人,还将她……将她,开膛破肚,就为了你口中的祭祀,你这个恶魔,我要替族人杀了你,去死吧。
“咔嚓。”
纤细的脖子似树枝般一捏即断,头耷拉在肩膀上了无生气,黑血从伤口处汩汩而出顺着脚踝流成一滩。
可是蛇眼疯狂的行动还未停止,仿佛手里捏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敌人的旗帜,刀刀没入残忍撕扯。
“叮……”颤音未去,绕琴几息。
陵扶陌将手拍在銮梩肩膀的瞬间,琴弦生生断了一根。
“今天是好日子,这首曲子太悲,弦师何不换一首?”
丹凤眼微扬,对来人笑意盈盈:“要令王爷失望了。”纤手轻捻断弦:“琴坏了,弹不了了。”
“那正好,弦师今天辛苦,早些回去休息吧。”
銮梩款款一拜:“谢王爷。”满眼说不出的暧昧。
“啊……”
不多时迷宫里传来阵阵叫声:“不好了,王妃死了,王妃死了。”
陵扶陌猛然看向銮梩,后者低眉顺眼,笑而不语。
秀泽夫人缓缓从高位站起,王妃……死了?怎么会。
“你们……”随即提点几个下人:“快进去看看。”
白玉赤飞宴出人命,在幻虚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像王妃这样高贵的身份,秀泽夫人再不喜她也只是借传送阵把她送走,结局如何只要一两句话,现在人死了,有人看见尸首,这件事就不好办了。
“飘飘。”
单飘飘坐在下首位还在心有余悸,被秀泽夫人冷不丁叫出名字不禁全身一颤。
“啊,哦,夫人,何事吩咐?”
毕竟是稳坐高位的女人,这点小心思,秀泽夫人一眼就能看得透透的。
“没事了。”
嘴上安慰,心里还是起了疑心。
“慕大哥,怎么回事?”白芷离得远,注意力又只在高个男子身上,突然一阵骚动,让她疑惑。
慕关听得清清楚楚,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呃……要不我们先回去。”
“是出什么事了吗?”
“禀告夫人。”一个下人先行从迷阵跑出,神色慌张:“王妃她……被人捅死了。”
“啊……”
众人骇然,皆是难以置信。
秀泽夫人无力坐在高位,如今情形远超设想,回天乏术:“可有看到凶手。”
“小的们去的时候,王妃已经躺在地上,没有看到凶手,他们……”那些在迷阵移石变阵的人:“他们说也没看到。”
没有凶手,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死:“飘飘。”
“夫……夫人。”三分魂不守舍,七分心不在焉。
“这些天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谢……谢夫人。”
单飘飘慌里慌张起身,尽量不去想可怕的情景,可是临走前还是瞄到那个人被人从迷宫抬出,披一块白布只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无力摇晃。
亲眼看见一条鲜活的人命从面前消失,单飘飘愧疚自责却也无可奈何,那是个怪物,不是人,如果自己也贸然上前,说不定……说不定死的就是两个。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害你的人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你就去找谁吧。
“这……”兮初君盯着白布,半天说不出话来。
身为丫鬟的茹姐姐立马冲上前,跪在一旁,心里默念:千万不是,千万不要。白布慢慢拉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还像以前那般平静。
香法大人……这不是真的,不是……
虽然只短短相处几个月,茹姐姐是真心希望与香法大人一同留在无极宗,毕竟无极宗里都是男人,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妹妹,谁知道……不过半个时辰,生生被人害死。
可怜的妹妹呀,我还没来得及教你划拳掷骰子呢。
尸首旁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谁都不敢看却还是往前凑,那个被称为神医的蒙面高个男子,摸着苦竹的脉搏久久不愿离开。
一个霸气威严的身影穿越人群而来,众人纷纷自觉让出一条路。
陵王明明得偿所愿可以另娶,可是为什么看起来还是不高兴,甚至隐隐动怒。
海风将掀开一角的白布又吹开些,露出腰间世上只有一块的特殊玉牌,其实,这不仅象征无极宗,更是开启某个秘境的钥匙。
可惜,世上再没人配拥有它。
陵扶陌待要伸手去拿,身后高位上又传来嘻嘻嗦嗦的声响。
“冷……卿儿姑娘,你怎么了?”
兮初君怎么也没想通冷思卿这么健迫的身体好端端的就晕了呢,难不成他俩真有什么。
换衣服都不避嫌,难说哦,可惜人死了,无极宗主才更难受吧。
演一出戏折一员将,何必呢。
大手伸到一半果断收回,若刚才还有惋惜,现在……全都了然。
“吧嗒”一颗豆大的晶莹泪珠砸在蒙面男子手背上,又顺着手腕滑落在地,旁人离得远看不清,陵扶陌与他正对而立,没有声张。
没想到啊,这里的故事竟然……挺多。
陵王很快恢复往日的高冷,不再理会尸首扭头就走,全程没有交代一句话,如果陵王哪怕表现出一丝惋惜,在众人看来那才见鬼呢,这样的态度才是陵王正确的打开方式嘛。
“神医,秀泽夫人请您给卿儿姑娘看病。”沙域打扮的下人小心禀报,人死不能回生,干坐着也没用啊。
一只纤手伏在肩头,拍了又拍,高个男子瞬间像触电般松开苍白的手,随妖艳的丹凤眼离开此地。
“师哥。”
“哎,别冲动。”
慕关及时把白芷拦下,那个琴师不是善茬,贸然行动只会让决玄兄弟难堪,王妃的死倒是意外,白芷一门心思放在决玄身上,对朋友的离世难免不会伤心,她现在糊涂点也好,回过神来……哎……
为今之计,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单飘飘身上了。
秀泽夫人怎么也想不通,王妃怎么就死了呢,还死得那么惨找不着凶手,今日过后,让别人怎么看我幻虚。
幻虚不是龙王宫,我看谁敢兴风作浪。
“飘飘啊。”
单飘飘回到住处刚缓和些,被秀泽夫人突然一问,顿时又开始紧张。
“夫人。”
“你怎么了,从迷阵出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呃,被蛇给吓着了,没大碍的。”
“哦,不过是只长虫,瞧你脸色青的,本宫还以为你遇上歹人了呢。”
歹……歹人:“民女自小怕虫,所以……”
“好了好了,别紧张。”秀泽夫人出言安慰,张弛有度:“不管长虫还是短虫,现在都过去了,咱们来谈谈你过门的事。”
经这么一出,单飘飘哪还有心思嫁人,撇开外界对王妃刚死单家嫁女的议论不谈,单就秀泽夫人的手段,单飘飘心里长了个心结,这次是因为不喜所以除掉王妃,下次难保夫人不会除掉自己。
以前只看到她对自己的喜欢,却忽视位高者的果断和残忍。
如果哪天她同样不喜自己……单飘飘不敢想。
“民女自是愿意,可这事还得等家父回来。”
“当然,本宫会写信给单老爷,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单飘飘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脸:“谢夫人。”
好了,单飘飘以为是秀泽夫人动的手,秀泽夫人以为是单飘飘耍的手段,不管真相如何,两人心里算是有了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