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眸子中,似是藏着曜曜星河。
孙南枝不动声色地垂眼,视线落在被标记得密密麻麻的舆图上:“记下了。”原来段王爷手上还有一张大的舆图。
“很好。”段离燕将舆图点燃,丢进火盆中,看着舆图燃为灰烬,“今晚你便动身罢。”他声音缓缓,“明日日落前,我们在西南府城城门口汇合。”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孙南枝背负着更重大的使命。
比如,在他回到西南府城之前,敲打敲打白家。他能安然无恙地从汴京城回来,想必最为失望的,应是白家。
孙南枝正要走。
段离燕忽然又叫住她:“万事小心。实在太过危险,便速速撤退。”
孙南枝挑挑好看的眉,没有回答他,只翩然而去。
当然,这回是像一只矫健的燕子,穿梭进林间便悄然不见。
段离燕起身,站在窗前,望着不断晃动的树木,良久没有出声。
尽管这儿的冬日比起汴京城的来并没有那么冷,但冷风阵阵,刺骨入心。小程儿体贴地将一件大氅拿过来。
段离燕不由自主地咳了几声。
小程儿道:“燕爷,可是要延请大夫?”那冬杏表姑娘只省得自己染了风寒,却不省得燕爷一路上,在四下无人之际,是压抑不住的咳嗽。
段离燕摇摇头:“老毛病了。”
他却是又自言道:“待回到西南王府,多的是苦口良药。”
小程儿默默的不作声。
这一路上,燕爷都在教他读书认字,一本《千字文》他是背得滚瓜烂熟,字也能默写许多,他却是越学越心惊。
燕爷是没说话,却将他在西南府的处境写了出来,让他默默的临摹着。
原来燕爷在西南府,是这样的处境。
前有狼后有虎,能信任的人,几乎没有。是以他才不惜千里迢迢,奔赴汴京城,寻到小枝姐与他。
小枝姐与他,能成为燕爷有力的左膀右臂吗?能帮燕爷扫清一切的障碍,助他平定西南府吗?
小程儿想得分外的长远。
还要操心眼前的。
小枝姐这初探西南府,但愿一切顺利,平平安安的归来。
却说小程儿在东升镇的东升客栈担忧着孙南枝,孙南枝却像是奔向自由天空的燕子,畅快得不得了。
嗤,这一路束手束脚的窝在车辕上,不是慢吞吞的,就是不断的住宿,然后还伴着秦冬杏时不时的阴阳怪气,她可真是受够了。
前两日她还有些担忧呢,倘若伴在段离燕身边,日日俱是这般状况的话,那,那可真是了无生趣。
原以为一路上至少还有些匪贼、刺客什么的,好让她施展拳脚。
她才不相信那姜弘竟然有那么好心,就将段离燕这般放了回来。
可还真是,这一路上除了逮逮野兔,猎上几头野猪,竟然没有刺客、匪贼。莫说是贼人了,就连车轱辘都没坏上几个。
再加上张济的厨艺极佳,她差点就颓废了。今儿烤兔儿,明儿红烧蹄膀,响午炙羊排,晚上羊肉饺耳,差点吃个心宽体胖。
这一趟护镖,啊不,护人,可真是无趣啊。
直到两日前,在野外歇脚的时候,她去逮兔子,忽而从大树后面转出段离燕来。
他一脚踩在那只兔子身上,兔儿吱吱地挣扎着。
段王爷朝她招招手:“过来。”一面说着,一面却是警惕地望着四周。
她嗅到了一丝不简单,即刻精神抖擞地过去:“燕爷。”
段王爷忽地往她手中塞了一个东西,语速极快:“无人处将白家堡舆图背熟,莫叫人发觉了。背熟后即刻烧掉。”
话音未落,人却是又转到大树后头消失不见了。
明明段离燕可以光明正大地将东西交与她,可偏生要用这种秘密的方式……她之前的颓废忽地一扫而空,将手上的东西展开,发觉竟然是一张被标记得密密麻麻的舆图。
舆图极小,还密密麻麻的,孙南枝眼睛差点都看瞎了。
才看了一半,就传来小八的声音:“孙侍卫,今儿没猎到野兔?”
她若无其事地将舆图极快地收好,朝那只被段王爷踩晕的野兔走去,弯腰拾起来。
她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兴奋不已。
终于有事儿做了。
可这利用无人处将舆图背熟,还真是一件难事。
尤其是那秦冬杏吱吱歪歪的,说自己头晕目眩的还想呕吐,喜鹊嬷嬷一慌,人就糊涂了,那崔立万病倒是好了,能伺候秦冬杏,可他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多有不便,她不得不替喜鹊嬷嬷照料了一日秦冬杏。
这一忙,车队就到了东升镇。再往前二十里,便是西南府了。
好不容易她用了半晚的时间将舆图背熟,寻了个地方烧了,秦冬杏又呕吐起来。这一忙活,差些将背熟的舆图给忘了。
原以为段王爷给她的舆图是孤品,结果人家手里还有一张。
罢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可以施展拳脚了。
这将近一个月的功夫,她的骨头都快长草了。
按照舆图上画的,白家堡盘踞西南府东北,白家堡的最东边,与东升镇不过五十里的距离,与西南王府虽然有百里之遥,可在白家堡的西边,一条红水河的分支直下西南王府,坐快船不过是小半日的功夫。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白家堡占地还颇广。
从白家堡的边界到达白家堡的正中央,竟然要花上她半个时辰的功夫。
当然了,这其中还要剔除白家堡各种各样的哨兵,防守与……机关。
孙南枝暗暗吃惊。
怪不得段王爷要忌惮白家,实在是白家,简直就是土皇帝。这白家堡,比起姜国的皇宫,面积可要大得多了。
更别提,她一路摸过白家堡巨大的粮仓,养马场,巨大的操练场,几面湖,甚至是连绵的耕田屋宇,甚至,还有人在制造兵器。
幸得她临走前,还往怀里揣了几个张济做的羊肉馒头,不然如今体力不支。
孙南枝望着守卫森严,用砖头建造的巨大的白家主屋,一边咬着羊肉馒头,一边细细地盘算,该从哪里上去。
却是在这时,一匹骏马乘着落日前的暮光,驼着一个人,从远处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