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比作“鸡”的秦家阿翁慌了,被比作“牛刀”的年轻貌美的姑娘波澜不惊:“是。”
话音一落便要往后头的落地长窗走去。
秦家阿翁慌得要去拉孙南枝的衣衫,却落了个空。
姑娘纤细的身影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秦家阿翁急急地看了段离燕一眼,后者眼皮敛着,正在缓缓倒茶。年轻的王爷动作优雅,仿佛刚才下命令的人不是他。
他慌得没了主意。
姑娘修长白皙的手指已经伸手去拉落地长窗了。
秦家阿翁急了,早就在舌头上滚了几滚的话语脱口而出:“是您的祖母秦婉柔。她,她前些日子,托人带了一封信与老汉……”
孙南枝的手落在窗户上。
天下居的落地长窗,做得自然也是分外精致,一朵朵盛开的牡丹在窗中盛开,分外妖娆。
像是有人轻轻的叹了一声,又像是没有。
“小枝。”段离燕语气冷得像外头的风,“回来。”
孙南枝看着微亮的光投进了屋中。
段离燕没再问秦家阿翁,也没再泡茶,他只是安静地、冷漠地坐着。
孙南枝亦安静地、冷漠地站着。
秦家阿翁局促不安。
屋中渐渐亮起来,无人去熄灭琉璃珠灯,也无人撩起厚重的窗帘。
外头乌铜的声音低低:“燕爷,早膳好了。”
段离燕语气淡淡:“进来。”
乌铜垂着头,与普洱一前一后的进来。
二人手上,俱拎着一个食盒。
乌铜的语气似乎也有些局促不安:“燕爷……”
段离燕道:“他们二人都在这里用膳。”
说完,却是站起来:“普洱摆膳,乌铜替本王梳洗。”他面无表情,语气也与往常一般,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普洱的动作很利落,让外头的高级侍从又搬了两张小矮桌进来,分别摆上一屉羊肉馒头并一盅鸡蓉粥,另外一张小矮桌则摆上秦家阿翁的胡辣汤与烙饼。
秦家阿翁不敢动弹,孙南枝却安之若素地在小矮桌前坐下,在铜盆里净了手,抹干水,动作利落而优雅地吃了起来。
她的速度很快,可是吃相却并不狼狈。明明她的小嘴似樱桃,竟是能塞下那白白胖胖的馒头……
普洱正看着,忽而对上一道冷然的目光。
自家王爷新晋的贴身女侍卫,正目光冷冷地看着他。那目光似乎在道:与你何干。
普洱发誓,女侍卫的目光,与自家王爷的,好像……
当然了,他迅速地将自己的脑袋乖乖地垂下来。
他们四人,加起来都不是女侍卫的对手,他还没有娶妻生子呢,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乌铜不过才替段离燕绾好发髻,孙南枝就吃下了三只羊肉馒头,剩余的三只,自然是用油纸包起来,预备带回去给小战。她浑身不觉自己吃完还要带走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作为大师姐的她,虽然平时冷面冷心,但在吃食上头,还是要将师弟照顾好的。比如,有美食时,一定要带回去让小战尝一尝,让他告诉她到底是什么味道。
段离燕用青盐漱口时,孙南枝已经将那碗分外精致的鸡蓉粥吃了个底朝天,并且已经在抹唇角了。
秦家阿翁一直等着段离燕坐下来,才偷偷的瞄了一眼段离燕。
他并不认为秦婉柔的做法有什么错。身为秦家人,提携秦家的后辈,是理所当然的。
屋中已然大亮,年轻的王爷在一通梳洗之后,脸上的冷漠更甚。他穿着蓝底团花的高领长袍,发髻上别着造型精美的玉冠,更显得俊秀不凡。
其实若是有人细细瞧着,便会发现段离燕眼底下似乎有淡淡的青影,以及,极淡的疲倦。
王爷用膳之前,照旧要试毒。
乌铜依次用银针试过食物后,又用银刀切下每只馒头的一角送进嘴中。
莲子百合粥舀一小勺,吃了。
而后揩净唇角,恭恭敬敬道:“燕爷,好了。”
孙南枝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乌铜分外熟练的动作,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分外讶然。
此时的段王爷,与此前在皇宫大内中的段王爷,判若两人。
在皇宫大内里的段王爷,像颇有经验的行走江湖的老手,而此时的段王爷,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富贵荣华”的气质。
孙南枝暗暗想,人前人后一套,这段王爷,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毛病罢?
是疑心的毛病太重?
她目光冷冷,落在乌铜身上。此时乌铜试完毒,正垂首站在一旁。态度恭恭敬敬,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另一个随从普洱,则一直候在起居室外头,亦垂首站着,气息平和。
无论怎么看,这二人,都是极好的随从。
话不多,事儿做得还利落。
但这样的随从,没有拦住秦家阿翁。
他说,他需要只忠于、听令于他的心腹。
是以,面前的二人,并不忠于他吗?
那这段王爷,倒还怪可怜的。
孙南枝一直看着乌铜,毫不避讳。
乌铜直觉总有人冷冷的看着他,以为是自家王爷,可王爷在用餐……那么看他的是,王爷的新晋女随从……
受到美人关切的注视,自是好的,可这美人儿,眼神带冰啊……
乌铜浑身不自在极了。
好在孙南枝打量完他,又将目光调回段离燕身上。
秦家老头的事儿办好了,早膳也快用完了,接下来,应该办一办她的正事了罢。如此想着,她不禁隐隐兴奋起来。
偏生此时的段王爷规矩多极了。好不容易用完早膳,又要用茶水漱口,用帕子细细地抹嘴;用温水净手,干净的帕子抹干,再抹上护手膏……如此一折腾,转眼两刻钟的时辰没了。
孙南枝面无表情的想,这段王爷过得也太、精、致、了!便是姜国皇帝姜弘,也没有那么多的毛病。
她倒是没发觉,自己对段王爷,会有那么多的想法。
秦家阿翁默不作声地将早饭吃完了。
段离燕示意乌铜取过面幂戴上,才缓缓道:“你与普洱,下去用早饭罢。”
王爷戴上面幂,这是要出门,却没有带他们出门的意思。乌铜吃惊:“燕爷……”
隔着面幂,虽然看不清段离燕的目光,但他的声音冷硬:“怎地,本王的话不管用了?”
乌铜与普洱齐齐跪下:“属下不敢,可您要出门,属下们不能不跟随!”
段离燕轻笑,孙南枝却感觉不到一丝笑意:“本王自有小枝护卫。你们四人,加起来都不是小枝一人的对手罢?”
王爷说的是大实话。
乌铜与普洱默默的垂下头。
段离燕率先走了出去,孙南枝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秦家阿翁犹豫地看了一眼乌铜普洱,也颤颤的随了出去。
一进铺设得分外精巧的小道,孙南枝望着段离燕冷冰冰的身影,慢吞吞地开口:“段王爷,我不喜欢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