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涛看得却是痴了,年少心性的他不禁脱口而出:“好一位遗世独立的仙女!”
茶楼里的公子哥们,素日里最是不缺发现貌美女子的目光。
早有公子激动地站起来:“绝色,天下绝色!哎,姑娘留步!”
哪里还有绝色姑娘的影子?姑娘早就面无表情的进了隔帘。
既然姑娘没有回应,那便去寻她。
有甚是机灵的小厮,早就直奔二楼雅座,预备一进门,就掏出自家公子的名刺。这挤上来的人太多,争先恐后的,还差点打起来了呢。
啧啧啧。程老头摇摇头,可真是红颜祸水啊。不过,他还有使命没完成呢。他不紧不慢地走到程涛身旁,将托盘中那金光闪闪的金锭一抓,细细的看了一眼,却是大惊失色道:“哎,这金子上的印记,竟然是西南王府的!”
程老头本就老当益壮,日日说书,声音洪亮,送进每个人的耳中倒也不是难事。
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奔上楼的小厮却是扑在栏杆上,不敢置信地喊道:“里头竟然没有人!”
迟了一步的人自是不信,以为是在诓旁人,好叫他们自家公子得手。这里可是二楼,那个娇滴滴的绝色女子,总不能身怀绝技,从二楼跳下去罢?
可真的挤进雅座中,隔帘差些都扯了下来,也没寻到一个人影。
窗子亦是紧闭着,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有疑心重的,推开窗子一看,只见下头热热闹闹的街巷,并没有什么异常。楼上雅座,方才听声音,至少也有一男一女二人,这跳下楼去,还不得闹出极大的动静。
又有人疑心,这莫非是耳鸣了眼花了?可所有人都看到了啊。那女子扔下来的金锭,还真真切切的抓在程老头手上呢。
程老头眼睛笑成了一道缝,声音铿锵有力:“这是西南王携仙女,给老夫的恩赐啊!西南王请放心,老夫家去后,定然将这金锭供奉起来,早晚诚心供奉香火。”
程涛:“……”他的鹦哥……
一句谎言,说多了便成了真理。
更别提茶楼里数十的人,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似下凡的绝色仙女。
虽然他们只听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以及跑堂伙计含含糊糊的描述“雅座里的的确确有一个戴着面幂的男人”。
莫非,那西南王果真来了汴京城?
那他来汴京城,到底要作甚?啊,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边有一位容貌倾国倾城的女子。
等等,好像西南王无诏不能离开西南府啊。
那西南王,这是来京,预备将京城搅个翻天覆地?
有些人倒是不在乎西南王想如何的,最要紧的是,西南王财富惊人,兵力虽然还不明,但为何卫苍不敢动他。有些人便悄悄的思虑起来,若是西南王真的打起来了,他该站哪一边。嗐,站好了队,那以后就是开国功臣啊……
茶楼里关于西南王的消息堪堪才传出去,顺天府的牢狱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秦家七郎,被人劫狱了!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秦家七郎,竟然被人从牢狱中劫走!
据里头的狱卒含含糊糊的描述:“一个相貌绝美的女子旁若无人的走进来,将秦家七郎给救走了”。
当然了,这含含糊糊、有违常理的描述是不能传到外头去的,否则连顺天府尹的官帽都不保。
姜国向来很是杜绝这些神鬼之说的。
顺天府尹不过想了想,就唰唰的写成了“有一伙身强力壮的、蒙着面巾的匪贼闯进牢狱中来,狱卒们与之一番鏖战,竭尽全力,终是不能敌。”
墨迹还没干,西南王进京的消息就传来了。
顺天府尹一喜,拈起毛笔,就往上头添了一行字“匪贼骁勇善战,个头中等,擅短刀,疑是西南军”。
一时西南王带着数万西南军潜进汴京城中,预备谋反的传说甚嚣尘上。
其实,事情的真相是……
孙南枝将金锭扔下去,才回了雅座,一只手就朝她伸过来,欲抓住她的。
那人身法之快,她差些没反应过来。
正欲躲过那人,顺道给那人狠狠一击,却是听得冷冷清清的声音:“我们走。”
是段王爷。
走便走,为何还要动手动脚。
她正要往外走,那只手抓住她的手腕。
还没有人能抓住过她的手腕。孙南枝低头,望着抓着她的那只手。段王爷的手指很白,许是太用力了,泛出些青影来。又许是靠得近了,她闻到一股属于他的味道。冷清中带着一股特殊的香味。
她正考虑,该如何在不伤害雇主的感情下将那只手拿开,段王爷却再度用力,将她拉到大开的窗户旁:“跳下去。”
那只手松开了。那股香味亦远离了一些。
她朝下望去,之间下头停着一辆青篷马车,那车夫可不就是裘三。
孙南枝脚尖一踮,便轻轻巧巧的越过窗户,似一片雪花,跳了下去。她跳下去的时候,旁边恰好有好几个人分别抬着数丈高的店蟠走过。店蟠招摇,将她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
一切都太巧了。
她才堪堪落下,段离燕就提着面色青白的秦家阿翁落在地上。他将秦家阿翁推上马车,吩咐裘三:“将他送回家。”
裘三也不多言,立即驱车离开。
孙南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段离燕拉进巷子中。从跳下到进巷子,不过是须臾间的事情。而自始至终,她都像提线木偶一般被动。
进了巷子,段离燕还捉着她的手腕。
段离燕的脚步极快,一转眼就走到了无人的深巷中。
孙南枝敢发誓,此时的段离燕若是有一丁点中毒的虚弱迹象,她以后便不吃羊肉馒头了。她改吃羊肉饺耳。
段离燕埋头狂奔,压根没发觉身旁的女子,面色已然不虞。
她轻轻一用力,止了脚步:“段王爷。”
段离燕气息虽比孙南枝隐匿得好,但功夫比起孙南枝还是略逊几分。这略逊几分,还是孙南枝的猜测。毕竟她方才突然开了窍:段王爷很有可能在骗她。什么吃了毒药夜里才能出门,瞧瞧他脚步有力、跑了一段路气息丝毫没有紊乱的样子,分明是个骗子!
段离燕莫名的停下,面幂下的脸色也不虞:“小枝,为何停下来?”
孙南枝抬手,也顺道抬起了段离燕的。
“抱歉。”段离燕恍然,有些尴尬地将手松开。
孙南枝垂着手,面容略不虞:“段王爷做事前,能不能将计划告知一下?我虽是段王爷的心腹,也不能似无头苍蝇一般。况且心腹之类的,不都是要像……”她本来想说像主子肚里的蛔虫一般,话到了舌尖又觉不对劲,顿了一下干脆不说了。只是心中又有点疑惑,她怎地像小战一般唠叨了?莫不成,在外头久了,人就会变?
段离燕还等着她将话说完,却不料等了半响,见她嘴儿抿得紧紧的,明显是不高兴。
他还是头一回见孙南枝这般。
原来女壮士生气时,脸上的表情倒也还生动。他原以为她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呢。
“抱歉。”段离燕撩起面幂,以示诚意。他看着孙南枝的眼睛,声音缓缓,“秦家阿翁,许是我祖母的人。我之前与你在马车里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迷惑他们的。”他原来想说,兵不厌诈。但想想孙南枝许是不懂,将话头又咽回肚中。
果然如此!
孙南枝避开他的眼神。
清冷王爷的眼神看久了,还是有那么一些不自在的。
她声音清冷:“那么段王爷此时拉着我,到底要做何事?”
段离燕有些歉然,他向来单打独斗惯了,倒是忘了自己手上还有一把利剑了。
他勉强扯出一点僵硬的笑容来,让自己的歉意显得更真诚些。其实,他也是头一回与自己的心腹相处,还没有摸索出门道来呢。
是以他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声音真诚地道:“劫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