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疾驰,从宽敞的大道一路到了狭窄的羊肠小道。再然后,转过一处密林,迎面而来的,是西南军的驻扎地。
西南王的旌旗在风中不断地摇晃着,孙南枝从车上下来,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幕。
晨起,大军正在操练,气势恢宏。
段离燕站在孙南枝后面,声音极轻:“这就是西南军。”
尽管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但孙南枝仍旧感觉到了段离燕话中的自豪。
一个身居高位统治一方的男人,最骄傲最自豪的除了安居乐业的老百姓,便是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了罢。
段离燕表面上虽然冷然,但骨子里还是一个传统的男人。每个男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领兵打仗、气吞山河的英雄梦吧。
孙南枝默默地看着正在操练的大军,轻轻蹙眉。
为何自己见了这一幕,总觉得似曾相识呢?浑身的热血在蠢蠢欲动,似是要领着这支军队打仗一般。
可真是怪异。自己在山谷中,可从来不曾接触过领兵打仗这方面的事情。
难不成,段离燕早就将自己看得透透的,省得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是以才选择了她?也是,她宁愿在沙场上浴血奋战,也不愿意在西南王府的后宅里与那些女子整日勾心斗角的。
她回过头来,向来冷静自持的眉眼间带了些许雀跃:“以后这支军队,便听由我指挥了?”
林间树木下,阳光斑驳,映在她国色天香的脸上,有那么一瞬,段离燕有些恍惚。他仿佛又回到那个久远的梦中。
从天而降的红衣女子,尽管受了重伤,仍旧骄傲不已。
不过一瞬,他回过神来,唇角含笑:“自是,还不能听令与你。”
美丽容颜上的雀跃顿时消散无踪,好看的樱唇又恢复了冷然。
段离燕心中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极目望去,那支由他精心培养的军队在阳光下显得雄壮威武。
他微微笑道:“领兵打仗,可不似做我的侍卫那般简单。首先,你得学一学兵法什么的;其次,还得再与他们打上一架,让他们明面上对你心服口服。”
这回孙南枝慎重许多,眉眼冷冷:“打架还不容易,但若真的要让那些人对我心服口服,怕是得花费上好些功夫。”
她说完,自己却是怔住了。
这些话语,竟是这般熟捻,便从自己的口中说出。仿佛以前,她经历过此事一般。
段离燕微微颔首:“要收服人心,自不是蜻蜓点水。对了,在你与他们打上一架之后,还得抓紧学习处理各种事务……哦,召见府中下人的事,便安排在晚膳之前,你看可好?”
孙南枝微微侧着头看他。
段离燕唇角噙笑,同样回看着她。
他一直等着,她来问,为什么要让她做这些早就远超侍卫职责范围的事。
可佳人只微微侧着头看他,而后冷然道:“段王爷,你让我做这么多事,我的月俸,到底有几许?”
站在不远处,一直静静地聆听着二人对话的小程儿闻言,差点没替自家王爷吐一口血。
小枝姐竟是,迟钝到这个地步吗?
王爷,王爷,明明是……
罢,这些事情,也只适合交到小枝姐手上。毕竟一个心思单纯,宛若白纸的人,是王爷最好的选择。
段离燕比小程儿要镇静多了,他只微微笑道:“你若是做得好,能者多劳,月俸自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孙南枝脸上又添了几分雀跃,她精神抖擞道:“既如此,那便开始罢。”
正在操练士兵的西南军将领,忽地觉得浑身一寒。
回程的路上,痛痛快快的打了好几架的孙南枝随意地倚在窗边闭目养神。
段离燕让小程儿研墨,开始列起书单来。
孙南枝睁眼时,段离燕已然列了一长串书名。
她有些头疼:“王爷,你确定要让我看这些书?”她之所以会读书写字,完全是因为师傅说世上的盖世武功,皆是由前人写成了秘笈,是以她才学的。
段离燕没有回答她,仍旧低头奋笔疾书,一手草书写得龙飞凤舞。
孙南枝抬眼看了几行字:“王爷,劳驾您不要写得这般潦草行吗?”
段离燕总算抬起头来,看向她,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倘若一本武功秘笈放在你面前,字迹比我写的还要潦草……你可是会抓心挠肝?”
孙南枝:“……”段王爷,怕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罢?
只是,她不过是代替他的职务,竟真的要看这般多的书吗?
她默默地,无声地反抗着。
冷冰冰的段王爷总算怜惜地瞥了她一眼:“每日空余的时候,我会让人念与你听。”
孙南枝的脸上总算又露出了一丝欢喜。
她脸上的小表情,越来越多了。
段离燕垂头,目光落在他写的书单上,心中忽地闪过一丝茫然若失。
二人不再说话,车厢内安安静静,只有外头车轱辘不断碾过道路的声音,单调而反反复复。
孙南枝仍旧闭着双眼,静静地倚在车壁上。
她方才瞧见,段离燕在强忍着不咳嗽。
昨晚她探得他的脉象,虚弱异常。他此时最应该做的事,是寻访名医替他治疗,而后卧床治病。而不是急于带着她,熟悉着一切。
但……他的周遭,俱是些魑魅魍魉。
他能依赖的,似乎只有她与小程儿。而小程儿虽然机灵,但到底是吃了不会武的亏。孙南枝又默默地决定,待空余的时候,定要好好的指导小程儿练武。
不过,这样还不够。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她不能永远被段离燕雇佣,做他一辈子的贴身侍卫。
她默默地,想给前东家写一封信。
马车在响午的时候,到了西南府衙。
作为西南王,除了管理偌大的西南王府、数万将士的西南军外,还要管理西南府。
尽管姜国在西南府城设置了府衙,自有知府以及一干官吏来处理事务。可西南王若不想权力完全被架空,或者两耳被蒙蔽,所有的事情还是得亲力亲为。是以西南王,向来在西南府衙中,同样设置了处理公务的地方。
许多重要的事情,春耕秋收,进献贡品,与羌族、南临国的商贸交易,都得先经过西南王过目定夺,才由知府下达命令。
如此说起来,西南府衙,其实是听令于段离燕的。
孙南枝默默地站在段离燕后面,打量着周知府。
而后默默地在心里想,此前段离燕总说他没有心腹,可今儿她去了军中,又来了这西南府衙。军中的那些人,以及面前的周知府,明明白白的对段离燕,忠心耿耿啊。
尤其是这周知府,对段离燕那副恭敬的模样,那是发自肺腑的。
周知府年岁不轻了,五十开外的年纪,在西南知府的位置上坐了有十来年,竟是不曾有过升迁与黜贬,这里头,大概也有段离燕的手笔罢。
周知府初初不过是打量了孙南枝一眼,就没有一丝多余的目光了。
但当听得段离燕说,以后所有的事务都与孙南枝对接时,他的脸上,全是不赞同。
段王爷,怕不是疯了?
聪慧冷静的段王爷,竟然有一日,也被美色蒙蔽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