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小舒子与小宫女冬杏的声音。
小舒子的声音中像是带了一丝不安:“冬杏,你果真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冬杏有些诧异:“昨晚何事?”听她的语气,果真像是对昨晚的事毫无印象。
小舒子的声音明显活泼了些:“昨晚我将你叫出来,你突然就晕倒了……却是唬了我一跳呢。”
冬杏笑眯眯的:“倒是劳烦小舒哥了,还得将我搬回房中去。我还怪重的罢?”
果然不记得了。小舒子松了一口气。昨晚他可是亲眼看着冬杏被小喜子带走的,他还愧疚不安了一个晚上。可今儿早上起来,冬杏竟然安然无恙地从她的屋子出来,他的魂都被吓没了。差点就疑心昨晚是噩梦一场。
可那的的确确是发生过的啊。
冬杏却又是问:“小舒哥昨晚唤我出来,说是有事告诉我,却是何事?”
听到这里,孙南枝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了颤。听着像是小姑娘纯真无比,可实际上小姑娘像是在质问小舒子。直接撕破面皮也好,省得这小舒子在后背捅上一刀。她忽地细细琢磨起来,下面的人相争,一向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秦太妃会如何解决呢?
小舒子明显也是有准备的:“我正要与你细细说呢,昨晚你到厨房取膳食,那掌事不是多给了一盘?我可得提醒你,以后到膳房去取食的时候,可要小心了。那崔掌事,向来是个不好相与的……”
冬杏忽而笑了:“倒是劳烦小舒哥替我担心了。小舒哥还不省得罢,御厨房的掌事换人了,还是我的同乡呢。”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听说那崔掌事,做了不得了的亏心事,被皇后娘娘杖毙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痛快,“果然是恶有恶报啊。”
小舒子也欢喜地说:“是吗?竟然有这等子事。”
冬杏的声音很欢快:“小舒哥还有旁的事吗?没有我便去了。”
小舒子怔怔地:“没有……你去罢。”
那边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是小舒子咬牙的声音:“贱人……”
孙南枝微微翻身,换了个姿势。果然,无论在哪里,只要有人在的地方,便有争斗。
她双手交合在小腹上,放任自己的意识渐渐涣散,而后彻彻底底的坠入睡梦中。
白绫紧紧绷着,托着她柔软曼妙的身姿,坠入梦乡的美人,一向冷冰冰的睡颜放松了,眉眼微微柔和,饱满光洁白皙的额头缓缓舒展着,浓密漆黑的眼睫毛微微晃动,忽地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容来。
这丝笑容,若是让小战瞧见了,定然又惊愕了。
冷面冷心的大师姐竟然又笑了!
孙南枝的这个梦,的确做得很美。
清晨与她交手的那两个人,的确有几分本事。好些日子没有如此的活动筋骨了,整日瞧着皇宫里的人勾心斗角,却也有几分厌恶。既然已经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好好的活着不好吗?偏生要弄些人命的事儿出来。
孙南枝梦里自然是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她的美梦,向来是与武艺有关。
这一梦,却是莫名的回到了小时候。
六岁的她长得玉雪可爱,梳着双丫髻,头大身子小,那时候便已经不爱笑,一心只钻研武艺,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在练武,差点让师傅孙娃娃疑心自己养了个怪胎。
六岁的年纪,不正是在地里玩泥巴,追在猫儿狗儿,给它们剪毛的时候吗?但他家的这个小徒弟,怎地这般与众不同?哦,倒也干些坏事,比如练武的时候,一巴掌拍下去,便把他们用饭的石桌子给拍碎了……再还有,一个横扫腿,他辛辛苦苦地洗了一个早上的衣衫便应声倒地……
孙娃娃:“……”他这哪里是养了个女娃娃,是养了个一头小野兽。
不过养了一头小野兽的好处便是,家中向来不缺肉吃,也不缺皮毛。只可惜了他,堂堂一个武艺宗师,竟然镇日在处理各种各样的野兽。
然后,还不敢吭声。
还能怎么办?打是能暂时打赢,但按照人家如此走火入魔地潜心修炼武艺,进步神速的情况下,说不定就打不过了。
孙娃娃吭哧吭哧地给兔子剥着皮,十分的忧伤。
六岁的孙南枝是体会不到孙娃娃的忧伤的,她只日日苦心修炼,终于在某一日,只使出五成的功力,便能将师傅新磨的石桌子给拍碎了。
可真是太愉快了!
孙南枝很少在旁的事情上感觉到愉悦,可修炼的进步,她在内心中,还是感觉到很是愉悦的。
只是,师傅怎地就暴跳如雷了,指着那被拍碎了的石桌子,气得胡子直翘,而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抄起旁侧的扫帚,就朝她挥了过来。
孙南枝一脸的莫名,她练武成功了,师傅怎地还不高兴了?难不成,是她进步太微小?要不,从今儿开始,越发的努力罢。
师傅的扫帚,挥起来的时候似乎有些有气无力,要不,明儿再到老林深处抓上几只猛兽,给师傅补补身子?
在孙南枝的心中,只有大口吃肉,身上才有力量,那些精致的饮食什么的,还不够塞牙缝。
当然了,他们山谷中,也没有什么人擅烹饪的,食物的煮法,不是炖煮便是炙烤,也幸得食物大多数十分的新鲜,是以她如今吃着御厨房烹煮的东西,并不觉得与她以前吃的有什么不同。
等等,这些吃食什么的,似乎与话题扯得远了。
总而言之,她孙南枝,向来只对练武有兴趣。所以当孙娃娃将小战捡回来时,断言小战也是个有天赋的练武之人时,她还高兴了一段日子。总算来了个能与她相抗衡的了,采苹总是打不过她,采婕是还没有打就先认输,小舟总是说她肚子疼,师傅说他老了,打起架来很容易骨折……
其实她怪寂寞的……每日只能到深山老林里打怪兽……到后来,那些怪兽也是十分的狡猾,竟是闻到她的气味就慌不择路地逃了。有胆小的,辨不清方向的,还一头撞在树上死掉了呢。
可当六岁的小战一巴掌下去,还不能将师傅新磨的石桌拍碎时,她质疑小战的天赋,小战年幼无知,口不择言:“大师姐是怪兽!”
这一句口不择言,让小战足足挨了她半年的特训。
从此之后,她的师弟师妹们对大师姐心服口服,不服也得服。
其实,她哪有那么凶……
她也是会笑的,比如打败一个又一个对手的时候,偷偷的在心中笑。
至于为什么不笑出来,那是因为不能在人前骄傲。
在山谷中的时光,始终是美好的。师弟师妹们无忧无虑的生活着,打闹着……
孙南枝正梦到小战被野兽追着跑,吓得哇哇大哭时,忽而听得外面传来小姑娘有些着急的声音:“小舒哥,你这是要作甚?”
神智在一瞬便回到她的脑中,她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呵,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优雅地翻身下来,将白绫收起,不动声色地站到破旧的帐幔后头。
不过须臾,门扇便被略为粗鲁的推开,两个熟悉的身影推搡着进来。
一进得门,小舒子的脸色便变了:“我要作甚,你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