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舒子心狠手辣,根本不给冬杏任何争辩的机会,当即从衣袖中滑出一根绳子来,一把就勒向冬杏细白的脖子。
冬杏瞪大一双眼睛,尖叫一声,就要抢小舒子手上的绳子,却终究是男女力气有别,小舒子一用力,她就被带倒在地上,右脚上有些破旧的,明显不合脚的鞋子顿时被挣脱开来,掉在一旁,沾染了一些灰尘。她脚上的细布罗袜很快的也掉了,可怜兮兮的落在地上。
这一带倒,小舒子的手倒是松了一松,冬杏赶紧拿手去扒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绳子。
小舒子紧紧的咬着牙:“贱蹄子!”他的手下了狠劲,紧紧地将绳子勒住,冬杏死死的抓住绳子,却是连她自己细白的手指都要被勒断了去。
少女瞪大双眼,费力地伸着自己的脑袋,还企图要去咬那凶手,一双脚胡乱蹬着,企图借上一些力气。
然而,终究是白费劲。
小舒子闷不作声,手上越发的用力。
可真够狠的。都是在皇宫里艰难生存的人儿,为何这般恶毒呢?
她与小战借住在秦太妃的宫殿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日日见冬杏十分的勤快,不仅照料着自己的主子,还帮小舒子缝补衣衫,缝制鞋面。她还以为小舒子对冬杏,是充满感激之情的呢。
可终究,不是每个人的人,都是君子之心。
孙南枝捏着小铁球,正要悄无声息地弹向小舒子的脑袋,忽而听得从外头传来细碎而急切的脚步声。
她顿时收了攻势。
脚步声没有丝毫的遮掩,小舒子自然也觉察到了。他手上却是越发的用力。在皇宫里,只有死人才无法对质,而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将白的说成黑的。他小舒子年纪虽然小,却也是在皇宫里过了好些年尔虞我诈的生活了!
门扇呼啦一声被人推开,一个老嬷嬷冲了进来,却是没有半分犹豫,疾步上前,奋力推开小舒子,小舒子猝不及防,被推在地上。
老嬷嬷一把捞起冬杏,瞧见冬杏已是奄奄一息,不由朝小舒子怒目而而视:“你这黑心肝的!”
小舒子正要爬起来极力争辩,忽而见外头颤颤巍巍的,扶着门扇站着的,可不就是这宫殿的主子,秦太妃?只见秦太妃身上只披着一件茄子色的棉袄子,花白的头发绾成高髻,头上连根钗子也无。此时她面无表情地站着,一双眼皮下垂的杏眼只看着自己。
小舒子愣了。
怎地秦太妃也过来了?
年老失势的秦太妃,他是不怕的,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行礼:“太妃。”
秦太妃没有作声,只仍面无表情地看着小舒子。
老嬷嬷疼惜地抱着冬杏,气愤道:“我们宫里,向来和睦,万万没想到,竟然养了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小舒子,你为何要杀害冬杏?”
小舒子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冬杏,嘴上却仍旧是狡辩道:“嬷嬷不知,这冬杏竟然是吃里扒外的贱蹄子。嬷嬷可知昨晚她因何多带了一盘热菜回来?那盘热菜,可是有心之人赏赐她的!”
在皇宫中,人人皆有可能是敌人。今儿你我还是好姐妹,明儿便可能翻脸不认人。他只要含糊地说上几句,像秦太妃这样久居后宫,曾经有不少敌人的,自然会多想。
可秦太妃听他说完,仍旧没有作声。
秦太妃身材高挑,人又瘦,如今披着一件宽绰绰的棉袄子,一双眼冷冷的,倒是有些瘆人。
还是老嬷嬷出的声:“住口,冬杏是个乖孩子,怎地会做那等事!倒是你,小舒子,日日偷奸耍懒,一件衣衫还要冬杏缝给你,你怎地恩将仇报!”
小舒子没想到老嬷嬷一张口便是在骂他,如今看这个情形,秦太妃也是站在冬杏那头的。
两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女人!小舒子之前被分来这与冷宫无异的宫殿伺候秦太妃,自然是满腹牢骚的。虽然秦太妃不作,素日里也无甚事,冬杏又勤快,他尽管偷懒便是。但没有什么好处啊,每月除了月钱,那些打赏、前途是捞不着的了。他一个净了根的小内侍,这一心想的,可不就是像前朝那些个宦官一般的权势吗?
要不然……
小舒子的眼珠转了转,摸摸衣袖中的一把小小的匕首来。这把匕首乃是他有一次无意在路上捡到的,削木头甚是锋利,若是捅进人的身体中……以前他爹是个杀猪匠,他的骨血中,怕也是融进了那凶狠的劲。
老嬷嬷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小舒子的不是,竟是没发觉小舒子的眼睛闪过一丝狠辣。
不过一瞬的功夫,小舒子就下定了决心。
他紧紧的握住匕首的把手,只待寻一个最好的时机,便先朝老嬷嬷刺过去。只要老嬷嬷一死,那秦太妃不过是一根已然枯萎的菟丝花,有甚好惧怕的。秦太妃虽然不受宠,但还是有些珠宝的……只要他威胁秦太妃,将那些个珠宝给他拿去打点一二,以后他得势了,再回报她,岂不是两者皆大欢喜?
如此,甚好。
小舒子想得甚美。
只是他没想到,在角落里,有人窥到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意。
孙南枝的美目中闪过一丝冷意。
这小内侍,果真是心狠手辣啊。如此想着,手中的小铁球又在蠢蠢欲动了。她虽然不是个良善的人,但若是要她看着这几个柔弱的女人遇害,似乎也不大可能。
正当她手中的小铁球积攒了力量,再度想击向小舒子时,一直冷眼旁观的秦太妃忽而说话了。
“舒内侍,我这里有一些钱,以及一封推荐信,你且拿着这些钱与信,到大总管处,他便会替你寻一个更好的差事。”
秦太妃的声音暗哑,说话的时候仿佛是病了许久被抽光了中气的人,恹恹的没有什么气力。
她从茄子色的棉袄子的衣袖里掏出一个褐色的布包来。
竟然有这等好事?
小舒子不相信地看着秦太妃,秦太妃的脸色仍旧淡淡,不曾因为有求于他而带着祈望。
倒是老嬷嬷急了:“太妃娘娘!那可是您最后傍身的钱财!”
秦太妃语气淡淡:“老身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若是人要行霉运,便是泼天的富贵也救不过来。”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布包揭开来。褐色的布一层层被揭开,出现在小舒子眼前的是几块银锭,几支金钗,以及几串颗头并不大的珍珠项链。珍珠项链中,夹杂着一封折叠得极细的信。
这些钱财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家中,倒算是一笔巨款了。可在一个堂堂太妃手上,寒酸得像打发乞儿。
小舒子方才有些热切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就这些?”他在这宫殿中待了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知道这秦太妃娘家无权无势,也无甚钱财,但是没想到,秦太妃竟然穷到这个地步。也对,听说以前的这秦太妃便不得先帝宠爱,自然是没有什么赏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太妃竟然能给大总管写推荐信。想不到秦太妃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小舒子思来想去,觉得这也是他最好的机会了。
秦太妃终究是做过皇帝的女人,识时务,比起那喋喋不休的老嬷嬷要懂事多了。
小舒子想好了,便与秦太妃道:“太妃娘娘,奴才以后定然会好好孝敬您的,您就等着享福罢。”
秦太妃没有言语,只将布包包好,弯腰放在门槛上,兀自转身走了。
秦太妃是缠了小脚的,走路并不快。
小舒子瞧了老嬷嬷一眼,快速地走到门槛处,将布包一把捞起,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嬷嬷叹息了一声,半扶着冬杏也走了。
废弃的房间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破旧的门扇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无人掩上,一丝薄薄的阳光卷着风吹进来,将屋中的灰尘微微拂起飞舞着。
在旁边看了一出戏的孙南枝丝毫没有发挥自己的用处,颇为有些遗憾。
她从隐藏的地方走出来,正要将门扇掩上,忽而瞧见那薄薄的阳光处,多了一道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