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南枝的确很美,这是冬杏没法否认的。
此刻,孙南枝那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正在她眼前,那双似盛了万千星辰的眸子,带着让人蛊惑的寒意,冷冷地盯着她。
似是深沉暗夜的黑,又像是人内心深处的黑暗。
孙南枝的脸,美得没有瑕疵。
仿佛是上苍独独怜爱她,特别花费了比旁人多数倍的心思去捏造她。
但此时,冬杏觉得一股又一股的寒意从脊梁上爬起。
她怎地忘了,在孙南枝面前,她的命,如蝼蚁那般脆弱。
孙南枝浓密而长的眼睫毛轻轻阖下来,语气又轻又冷:“你喜欢我伺候你?”
她一边说,一边将方才那只茶碗,轻轻划过冬杏娇嫩的脖子。
像含苞欲放的花儿一般的少女,因为害怕而颤抖着,痉挛着。
这种滋味,可真让人怀念啊。
想当初,她踏平山谷的每一寸地方的时候,那些野兽,也曾像冬杏这般瑟瑟发抖呢。
她的血液里,终究是流着不羁。
欺负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虽然不是她的初衷,但,谁让这少女,竟然有一颗坏的心呢。不好,不好。这样的人留在段王爷身边,简直是毒瘤。
不如,现在就解决了她。
孙南枝轻轻转动手中的茶碗,嫣红的唇瓣露出一抹罕见的笑容。
绝美又惊心动魄。
但,很吓人!
冬杏觉着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压根儿不起作用了。她的脑袋,空白一片。
那冷而硬的茶碗,一直冷冷冰冰地压着她脆弱的脖子。
豆大似的泪珠,忽地从她的眼中蜿蜒而下。
冬杏被吓哭了。
嗤。胆小鬼。孙南枝将茶碗移开,正要扣在小杌子上,忽地听得有人轻轻叩门:“表姑娘,热水来了。”
是普洱。
冬杏鼻头一酸,委屈更甚,竟是放声哭了起来。
这少女哭起来,倒是让人心疼得要紧。
普洱在外头慌了:“表姑娘,表姑娘,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可真是……一个麻烦精。
孙南枝手上的茶碗,轻轻转动着。
冬杏吓得,眼泪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喜鹊嬷嬷颤颤地开了门,对上普洱一张掺杂着关怀与好奇的脸,语气无可奈何:“表姑娘啊,赶了一天的路,腰酸背痛的,小姑娘一时受不住,竟是哭了。倒是让你见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接过普洱手上的木桶。
普洱笑道:“这腰酸背痛的可是很要紧?主子那向来是备有些药油的,甚是灵验。表姑娘若是需要,小的可以替表姑娘取些来。”
冬杏不想要药油,她想见表哥。
可孙南枝就坐在她的面前,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地转动着茶碗。
冬杏不敢。
喜鹊嬷嬷自是替冬杏拒绝了:“燕爷事务繁忙,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燕爷的好。”
喜鹊嬷嬷虽然老了,可还没有糊涂。冬杏这一路对她挑挑剔剔,她倒是能忍受。可万一真的进了西南王府……
喜鹊嬷嬷想起藏在心底间那模模糊糊的身影。
那人身着深青色的翟衣,头上戴着华丽的花冠,脸上是庄重的妆容。
她缓缓地朝年少的秦太妃走过来。
喜鹊彼时就在衣架后头,替秦太妃整理嫁衣。却是从那一处,窥得那人前来。
那人,当时与秦家的兄弟姐妹,其实并不和。
她会收留自己弟弟的孙女吗?若是收留,又会疼惜吗?
一切都是未知。
可冬杏首先,得让自己强大起来。
而一个强大的人,肚量都宽广。
冬杏如今,心眼儿太小了。
不过是一个护卫,她就急得白脸赤眼的。那倘若以后段王爷身边再多几个莺莺燕燕,她岂不是活活被气死?
只这些话,喜鹊嬷嬷是不敢与此时的冬杏说的。
驿站的饭菜,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荤菜足够,时蔬种类也颇多,也新鲜,就是做得,太糙。
饭菜端过来时,冬杏有些失望:“表哥没叫杏儿过去一起用膳吗?”她想偷偷的向表哥告孙南枝的状。
负责送菜的普洱笑道:“燕爷还有事,时辰也不早了,是以先让驿站做上一桌与表姑娘。”
这是怕她饿坏了肚子。冬杏又高兴起来。
她睨了一眼孙南枝,却见孙南枝站在打开的支摘窗前,吹着冷风,似乎在沉思。
嗤,侍卫与主子到底是有区别的。
普洱比起那乌铜,倒是懂做人。
冬杏很欢喜,嘱咐喜鹊嬷嬷:“普洱做得很好,赏。”临出发前,表哥给了她好些碎银,明着就是让她打赏下人的。想到这里,冬杏又欢喜起来。
普洱自然是笑眯眯的接受了冬杏的赏。
普洱正要走,孙南枝忽地问他:“燕爷在做什么?”这驿站的气味比起方才进来时,越发的奇怪了。她一直等着段离燕下令让她去彻查,可段离燕却没有动静。他那是,自己亲自去调查了?
主子的事,下人哪能随便过问。
但冬杏也不敢呵斥孙南枝,而且她自己也想知晓段离燕此时在做什么。
若是冬杏问,普洱还可以选择不答。但孙南枝问……普洱有些为难,瞧了一眼冬杏,才道:“燕爷,此时还在沐浴呢。”
孙南枝:“……”都什么时候了还沐浴?不行,她得去寻他。
冬杏忽地,偷偷红了脸。
表哥是堂堂男子汉,竟是如此爱干净,而她在车上颠簸了一路,却只是简单的洗漱。等下表哥还以为她是不爱干净的女子呢。
罢了,既如此,用过饭再让普洱送水来沐浴罢。
冬杏才想完,忽地听得普洱叫了一声:“孙侍卫。”
冬杏抬眼,屋中哪里还有孙南枝的身影?
冬杏气得将筷箸一掷:“不知好歹的东西!”
普洱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嘴角却是缓缓扬起,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
孙南枝身姿如游龙蛟蛇,很快便翻进了段离燕的房中。
小程儿正守在浴房前,见她进来,唬了一跳:“小枝姐,您这是……”
“燕爷可在里面,我有紧要的事与他说。”孙南枝快速道。
小程儿忽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