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白白胖胖的馒头摆在桌上。
孙南枝眼皮都没抬:“吃了。”
大师姐给带的馒头,敢不吃?便是里头下了剧毒,也得乖乖吃了。小战乖觉地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
嗯,馒头筋道有嚼劲,里头的馅儿……
天爷,这虽然没下剧毒,但是也能将人给咸得齁死!
小战赶紧用手捂着嘴,用眼神儿问自家大师姐“能不能吐”?
却见大师姐了然地点点头,兀自在屋中唯一一张椅子坐下,自言道:“怪道那冬杏背着老嬷嬷吐了。”
小战:“……”是以大师姐您便拿回来同样也将我折腾一回吗?虽然大师姐您没有味觉,但是我的味觉灵着呢!
没错儿,尽管大师姐爱吃肉,一天还要吃好几顿,但是大师姐是天生没有味觉。这应该算是大师姐一点儿小小的遗憾罢。大师姐所能体会到的那些味道的感觉,全是他与采苹在吃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后,告诉大师姐的。
也不省得,将来大师姐嫁了人,洗手做羹汤的时候……呃,这种情况是决不会出现的。大师姐英勇神武,怎地会洗手做羹汤。大约是将一把菜刀耍得虎虎生风,将灶房毁得七零八落,将未来大姐夫吓得胆儿颤颤的。
光一只馒头,小战想得倒是长远。
馒头全扔了倒是可惜,小战将馅儿剥出来,放在野猫时常出没的角落里,将皮儿全吃了。回屋的时候,瞧见大师姐微微低头,像是在沉思。
大师姐沉思的时候,不是在琢磨功夫便是在琢磨功夫,小战不打算去触大师姐的霉头,便想悄悄的离开。
大师姐忽而唤住他:“小战,替我将这张银票送到东家手中。”
她美目中波光流转,说话间将一个荷包摸了出来。
这荷包,竟然有几分眼熟。
小战年轻,记性好,脑子一转,便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黑衣人打算贿赂大师姐的荷包吗?里头可是装着沉甸甸、火辣辣的一万两银票!那晚大师姐不是没收吗?怎地一眨眼,这银票……
小战满脸的八卦止于孙南枝冷冰冰的脸。
孙南枝语气幽幽继续道:“老嬷嬷与冬杏吃穿住行,总得花钱,不能叫东家白白的替我照料她们。对了,若是宫里的事情一了结,还请东家替我张罗张罗,寻一辆合适的马车,往西南府去。”
她话儿一落,轻轻一抛,荷包朝小战抛了过去。
小战才接住荷包,大师姐就下了逐客令:“你先出去,我暂且歇息歇息。”
小战一脸怔愣的出了门,被外头的冷风一吹,才恍然大悟自己的惊愕之处。
方才是不是大师姐有史以来说过最多的话语!最要紧的是,大师姐竟然方方面面地为冬杏、老嬷嬷二人着想!连雇佣马车的事儿都想到了。
以前他家大师姐,哪里会操心这些事儿?
可真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小战站在冷风中,揣着那轻飘飘的荷包,心中滋味酸溜溜的。
他家大师姐,这胳膊肘拐得,可真是厉害啊。
后头房中,孙南枝虽然借口要歇息,却是仍然在琢磨那冬杏与老嬷嬷。
那老嬷嬷喜鹊,以前大约真是秦家庄子上的烧火丫头。老嬷嬷盛胡辣汤的时候,她注意到了,老嬷嬷的手指骨略粗壮,那是自小做惯了粗活的手。老嬷嬷的左手手背上,还遗留着被火烧伤的痕迹。干灶房里的活儿时,老嬷嬷也分外的熟练与麻利。
倒是冬杏,虽然在宫中干的也是伺候人的活儿,做起灶房的活儿来却笨手笨脚。
更让她诧异的是,冬杏竟然背着老嬷嬷,将羊肉馒头连馅带皮吐得一干二净。吐完,甚至还用茶水漱了口。老嬷嬷没看见,她正好瞧个一清二楚。
是以她不动声色地用怀中的馒头,换了蒸笼里的馒头,拿回来让小战尝味道。
事实证明,老嬷嬷炊的羊肉馒头,虽然馅儿咸了,但馒头皮还是能吃的。
冬杏倒也不至于,连馅带皮吐得干干净净。
盐放多了,真的会咸得齁死人吗?
孙南枝想了半响,得出了结论:老天倒是对她不薄,以后便是有人企图想用盐巴来咸得齁死她,那算盘倒是落空。
没有味觉这事,还是师傅在她五岁的时候发觉的。
山谷中也没个女主人,就两个大男人与几个小娃娃。两个大男人厨艺不行,却总不能饿坏了小娃娃。是以二人决定,轮流下厨。
虽然几乎日日下厨,厨艺却是没有长进的。不是放多了盐,便是放少了,煮糊了,烧焦了。
两个师傅并除了她以外的小娃娃吃得苦大仇深,却唯独她,吃得津津有味。
孙娃娃那是大为感动,觉得徒儿甚是捧他们的场。
可后来有一日,他熬鸡羹的时候不小心手一抖,盐罐子跳下羹中,半罐盐都没了。他熬了半日的鸡羹啊!痛心疾首的舀了半勺起来尝味道,却是差点没被咸得齁死。
他寻思着到外头拎半桶山泉水,加在羹中稀释稀释,回来时却看到孙南枝捧着木碗站在灶旁,正吃得津津有味。
孙娃娃心头一震,急忙问孙南枝:“好孩子,这鸡羹不咸吗?”
孙南枝摇摇头,捞起勺子,又盛了一碗,照样吃得津津有味。
师傅们素日里说的咸,甜,苦,辣,她全然不理解。
孙娃娃为了验证他的想法,直接从盐罐里取了一勺盐,加在孙南枝的碗中。
孙南枝严肃地板着脸儿,一鼓作气,将汤吃得干干净净。
孙娃娃痛心疾首,他心爱的徒儿吃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哪里是捧他们的场,她,她,她是没有味觉啊!
怪不得吃啥啥都香!
咸,到底是什么滋味呢?
没有味觉的她,喜欢吃肉的原因是觉着肉吃起来很有弹性,也有嚼劲。吃肉,可以让她体会到是在进食。至于蔬菜,大部分都是软塌塌的,糊烂烂的,吃起来没有感觉。
明明老嬷嬷做的羊肉馒头便很有嚼劲啊,冬杏为什么不喜欢吃呢?
只是因为太咸了吗?
她伸手,轻轻地在自己的眉心揉了揉。
琢磨人可真费劲儿!
若是琢磨武艺,孙南枝可以琢磨上一整年。可琢磨人,她只琢磨了半响便觉得累了。有这空闲琢磨人,还不如琢磨武艺呢。
这头却是才放下冬杏,那头又琢磨起一个人来。
那黑衣人今晚,应该会来罢?
毕竟秦太妃这事,竟是越发的扑朔迷离了。
茶楼二楼雅座上,段离燕仍旧安之若素地坐着,面上波澜不惊。
秦家一事,他正愁没有线索,这些人却是自动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