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刻他在明处,那些人在暗处。
但若是能掐住他们的要害,顺藤摸瓜下去,说不定还能得到秦家的真切消息。
这样尔虞我诈的日子他早就习惯了,自从他降生在西南王府,日子就没有平静过。莫说王府外各种势力在不断较量,便是在王府里,各种暗暗较量的势力也是暗流涌动。
他笑姜国皇帝地位不稳,其实他不也是身陷如此境况中?
段离燕不慌不忙的呷了一口茶,才听得下头马推官道:“各位,我再强调一次,劳驾配合查验身份。若是乖乖配合的,审问清楚后自然会让各位各自归家;若是不配合……那便是有嫌疑!”
马推官笑了一下:“这天寒地冻的,若是被关进牢狱中,可不好受。”
段离燕望下去,却是恰好,与马推官的眼神对上了。
马推官的眼神闪过一丝凶狠,却又若无其事地滑到一旁去了。
段离燕诧异。
今儿这局中局,主角不是他?竟是还另有旁人?
此时尤仵作检验了方才从裘三身上搜出来的瓷瓶,十分肯定:“是毒药。据草民的经验,此药服下去后虽然不会立即毒发,但若是服毒之人情绪激动,这毒药便会即刻发作。”
裘三闻言,又是嘶声喊道:“官爷,草民冤枉!”他红着眼,瘫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周遭的人,忽而嚎啕大哭起来。
马推官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朝一个衙役使了眼色,那衙役便要上前去拖裘三。
却是有一个人站出来,拦在裘三面前,语气淡淡:“我可以证明,这位仁兄并没有下毒。”
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棉袍,袖口的包边都抽丝了,一看就是个穷困潦倒的。
马推官都懒得再看他第二眼:“走走走。”
那人神色坚定,再说了一遍:“我可以证明,这位仁兄并没有下毒。”
裘三如遇到救命稻草一般,嘶叫着:“官爷!有人可以证明我没有下毒,你为何不让他说?!”
方才周遭像是停滞的空气忽而骚动起来:“是啊,为何不让他说?”
程老头也抖着胡子道:“昏官!”
那人本来就不惧,此时得了众人的支持,更是无所畏惧了:“这跑腿的一看就是穷鬼,每日饭都吃不上,身上也定然许久没有沐浴了罢。这衣衫,定然是穿了好几个月了。只要一靠近他,定然能闻到一股味儿。他这样的人,怎地有机会靠近周六公子?便是接跑腿的活儿,也是经由小厮交待下去。说起小厮……”他冷冷地落在周六公子的小厮面上,捕捉到那小厮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惶,才笃定无比,“就是你,毒害了自己的主子!”
那小厮猛然站起来:“你血口喷人!我还以为你亲眼瞧见了呢,原来竟是一派胡言!”
此时却有好事之人凑近裘三闻了闻,顿时一脸作呕道:“秦七郎说得没错,这跑腿的,身上一股味儿能熏死老鼠!”
其他的人轰然大笑起来。
裘三自个也闻了闻,破涕为笑:“说得没错,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洗过身子,也没换过衣衫了!怪不得近来总接不到跑腿的活儿!”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段离燕在上面冷冷地看着。
马推官从尤仵作手上接过装毒药的瓷瓶,眼皮轻阖:“那这瓷瓶,为何在他身上?”
那被唤作秦七郎的,不卑不亢,这回说话却是越发的笃定了:“不瞒官爷,近来秦某有求于周六公子,是以对周六公子关注了些。却是恰好,瞧见那小厮借着唤人跑腿的机会,将这瓷瓶塞进了他的袖中。”
原来如此!
不过秦七郎明明就瞧见那小厮将盛着毒药的瓷瓶塞进裘三袖中,却还要绕那么一大圈子,这又是为何?
秦七郎就站在人群中,眉眼淡然,神色淡然:“茶楼里做跑腿的都不容易,秦某不过是希望,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大伙莫以貌取人,莫让世间多了一抹冤魂。”
程老头极为捧场,当即拍着手道:“说得好!老夫最恨草菅人命的昏官了!若是朝廷有秦小弟这样的官吏,老夫愿意天天说他们的好话!”
秦七郎微微一笑:“程老先生说笑了,秦某无才,又如何能做姜国的官吏?”
二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
马推官的脸色阴骛半响,看向已然满脸惊惧周六公子的随身小厮,声音又冷又硬:“他说的,你可认?”
那小厮怨恨地看了秦七郎一眼,嘴上否认:“公子待我这般好,我老子娘都在周家做活,我怎会害了公子?这秦七郎,他之前来寻过公子,想让公子帮他,被我拦了,想来是怀恨在心,今儿是专门等在此处,干这血口喷人的事。”
秦七郎仍是微微一笑:“对六公子,秦某是有事相求,但还不至于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反咬拦路狗一口。”
小厮面色劇变:“你!”竟然骂他是拦路狗!
秦七郎压根没等小厮辩解,他说话极快:“方才你替六公子煮茶,不慎碰到了桌上的点心滴酥鲍螺。这滴酥鲍螺,是不是还有点粘手?那瓷瓶上头,想必也遗留了些许滴酥鲍螺罢。这跑腿的饭都吃不起,难不成还能吃这茶楼里二十文一碟的滴酥鲍螺?”
他话音未落,小厮的脸色就变得青白起来,半响说不出话来。
除非是个傻子,才看不出这小厮真的有问题。
裘三伏在地上,又嚎啕大哭起来:“秦七郎英明神武,才能还我清白啊!”
原以为马推官的脸上挂不住,可他却轻描淡写地吩咐下去:“将周六公子的小厮绑了。”
衙役依言上前,将那小厮拘住。
约是有人通知了周家人,有中年男子用力一踢守在门口的衙役,疾步进来,瞧见伏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周六公子,以及被捆绑起来的小厮,面色劇变,抬起手狠狠地打了那小厮一巴掌,嘶声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一巴掌用了极大的力气,将小厮的牙齿都打落了几颗,脸颊当即肿了起来。
有人认得中年男子,原来是周六公子的大伯。
周六公子的父亲乃是西北安定将军,长期驻守西北,家中向来由没有功名的大哥照料。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周六公子的大伯能不悲痛?
虽然周大伯没有功名在身,但到底是皇室外戚。若不是周大伯淡泊名利,按照太皇太后的性子,自然是要封他做官的。
马推官欺软怕硬,当即朝周大伯拱了拱手:“周大爷,节哀。”
周大伯只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马推官很是识相地,要押着小厮走。
周大伯却开口道:“周家的事,还是不劳烦马推官了。这贼子,便留给周家自行处置罢。”
马推官自是不肯,二人正对恃着,秦七郎悄无声息地隐进人群中,悄悄的走了。
楼上,乌铜的声音低低:“爷,那秦七郎……”
段离燕眼皮轻阖:“你且去打听清楚。”
“是。”乌铜悄无声息的去了。
普洱一直没敢出声,生怕自己蹩脚的口音出卖了自己。
却听得自家王爷冷然道:“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