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大内城除了某些受冷落的地儿灯光晦暗外,重重宫峦仍旧灯火通明。
小舒子惊恐地万分地看着对面的大总管方禾。
方禾年四十多余,多年服侍在贵人身旁,倒也不是极显老。此时他面容慈祥,唇边噙着笑意,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就那么看着躺在炕上的秦太妃。
秦太妃无知无觉地躺着,整间屋子因为多了一具尸体,而变得阴森可怕起来。
“是你,害死了她们。”明明暖炕上只躺着一具尸体,可方禾说出来的话却如此的诡异。
小舒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狠命地磕着头:“小的走时,秦太妃还活得好好的,大总管明察啊!”
方禾阴冷的眼神从小舒子身上滑过,而后落在炕桌上的笸箩上,忽而变得柔和起来。却是不过一瞬,比起方才越发的阴狠了。
他声音缓缓:“你叫小舒子。”
小舒子的心跳忽而慢了一拍,正欲抬头,忽而一道黑影猛地欺身过来,将他的喉咙紧紧地掐住。
小舒子惊惧地,想要用力掰开掐着自己喉咙的手,却一点力都使不上。
大总管为什么要杀他?秦太妃为什么死了?是那贱婢与老嬷嬷害的?这件事明明有那么多的疑点,可大总管却问也不问,便说是他害死了她们。
一股寒意从小舒子后背缓缓爬着。
都怪自己太天真,以为秦太妃不过是年老色衰的太妃,何曾还料到,不管是哪一个妃子,都不是无辜的!秦太妃与方禾,到底是什么关系……
快要,快要,被勒死了……
好痛苦……
就在小舒子要以为自己快死掉的时候,方禾忽地松开了手,让小舒子像一滩烂泥地瘫在地上。
就在小舒子以为方禾心善,放自己一马时,两个小内侍低眉顺眼地将两盆火炭端了进来放在地上,而后又迅速地走了出去。
“让你陪葬,倒是抬举了你。”
方禾冷冷说着,转身出了屋。他倒也没有锁门,可小舒子想要起身逃出去,却发觉自己浑身瘫软,半分力气也没有。
茶!那碗茶!临走前那小内侍让他吃的茶有问题!
小舒子惊惧地看着那两盆火炭,初初还不明白大总管想要做什么。可外面似乎有人在用布条将门窗的细缝塞住……
小舒子忽一激灵!大总管是想要将他活活地给毒死!
一股怨恨的神色从小舒子脸上闪过。他怨毒的眼神看向秦太妃的尸体,竟是不省得,这明明默默无闻的秦太妃,竟然还留了大总管这强大的后手。
都怪自己太天真,竟是相信了秦太妃是真心实意地举荐自己。
早在那崔掌事被害死时,他就该省得,那冬杏小贱人,动不得。
方大总管应该寻那小贱人报仇啊,怎会是让自己陪葬呢?
那小贱人,此时跑到了何处?
小舒子的脑瓜子,想成了麻花。
不过,上天还是眷顾他的。很快,他就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外头方禾站在阴暗背风处,听着一个穿着暗褐色棉袍的小内侍低声道:“差不多了。”
他薄薄的唇轻轻一张一合:“做得合情合理些。”
“是。”那小内侍恭敬地送走大总管。大总管走后,小内侍轻轻拍拍手,很快,有几道人影扛着两袋极重的物什走过来。
小内侍提着灯笼,昏黄的灯光将他的面容映出来,竟然还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这少年眯眯眼,便是不笑,也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了倒叫人欢喜。
可他,却是大总管最为宠信的小内侍。向来做起那些事来,心狠手辣,决不拖泥带水。
此时他仍旧恭谨地站着,仿佛还在伺候着贵人。
他的脑中可是在想,这大内城虽然是皇帝的,可若是有些事情想要叫皇帝不省得,还是有极多办法的。
比如,这秦太妃薨逝的真相。
在大内城中,没有一个小内侍是无辜的。
冷冷的夜风悄无声息地奔跑着,将孙南枝的裙角微微卷起一些来。
怪哉。
孙南枝跟在二人后头,看着二人像无头苍蝇一般,第三次走过同一条路的时候,眉头轻轻一挑:这二人,怕不是两个路痴?
弄得她差些都想出声提醒他们了。那皇帝住的地儿,可不是这里。看来还是她高看了二人……
孙南枝默默地想。
眼看就快三更天了,已经快到了自家王爷与他们约定好的时间。
高山与流水相互看了一眼,只得按照原路返回。
孙南枝看着他们翻出宫墙,好看的柳眉一挑,并没有随二人出去,而是折身回了秦太妃的宫殿。
这两日,她的心头总浮着一股莫名的怪异。
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却是她才折身一走,一刻钟后,高山与流水又翻墙爬了进来。
二人方才,却是故意迷路的。
身为堂堂西南王府王爷的贴身侍卫,没有几分本事,怎地能揽那瓷器活?高山之所以叫高山,是因为他出身瘴气迷蒙的山间,鼻子最是灵敏,最擅迷惑他人。
虽说那女魔头身上没有香露的味儿,也没有什么汗味,更没有什么臭味,可就是有一股十分特别的气味。这气味若隐若现,十分的微弱,若不是高山那特别的鼻子,还真闻不出来。这女魔头一直跟在他们后头,高山与流水都捏了一把汗,生怕这魔女是将他们当作老鼠一般的戏弄了。
眼看今晚又要无功而返,那女魔头却中了他们的计谋。咳,看来那女魔头虽然功夫好,也有几分脑子,但终究还是干不过满腹计谋的他们啊。
二人一翻过墙,直奔目的地。
却不是皇帝住的地儿,而是嫔妃们住的后宫。
高山正奔得欢快,忽而停了脚步。
流水疑惑地看着他:“难不成那女魔头……”
高山苦着脸,点点头。今晚又注定是无功而返的一晚。不,也不算无功而返,至少今晚,他们成功的迷惑了女魔头。
二人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秋光殿仍旧静悄悄的,像往日那般的荒凉寂静。孙南枝一落殿中,便觉得不对劲。
她轻轻垂下眼帘,望向门口掩着的帘子。
帘子遮掩得严严实实,仿佛每一寸料子,都被人轻轻抚摸过,熨帖地塞好,不让一丝风透进去。
除了帘子之外,每一扇窗户,都严严实实地关着,忠实地抵挡着寒风。
她的唇角,渐渐浮起一层笑意。
有人来过了。
似乎还干了什么事。
抑或是好事,抑或是坏事。
不过,那人的活儿,似乎做得不大用心。
孙南枝轻轻运气,袖中小铁球嗤然而去,将掩得严严实实的帘子击打得飞起来,又猛然复位。被击打过的帘子胡乱地覆在门扇上,像是被人十分不经意地放下来。
这回看起来顺眼多了。
她在离去前,又不由自主地想道:这秦太妃,既然计算得这般厉害,为何还要将冬杏托付给她呢?
而她又该如何将冬杏送到西南府去呢?
可真伤脑筋啊。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便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在她心中,旁的事,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如何提升武艺,才是她的头等大事。
天下居,夏荷间。
段离燕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