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容琛扶起林一诺,“好,本王这就让人去请。”彦杰飞身离开,不过一盏茶时间既回。
马蹄声起,大理寺少卿、主簿、司直等十五人到场,其后跟着太医院院判以及花少卿。花少卿,十月中旬正式入职太医院,时任七品医士。此次,随左院判李常旭奉荣亲王府之命,前来林府看诊。
谁知花少卿一见浑身沾血的林一诺,双颊鲜红的指印,脸色瞬间铁青,眸中明显带有怒火,药箱都放的十分重。李常旭进厅后,与大理寺卿常昌一同行了礼,才将视线落在一旁奄奄一息,身上血肉模糊的林建之身上。常昌则是上前,偷瞄了一眼虚弱却依旧负伤站立的林一诺,心下有了计较,这才开口问道:“敢问王爷传下官来所谓何事?”
“审案。”简单两字却让林老夫人心中慌乱。万俟容琛环顾一圈,指了指一旁的春雨,“你来说,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他。”春雨领命,捧着短鞭从林一诺决定赴宴开始。言语直白,不带感情,并丝毫不差。
大理寺少卿常昌冷眼扫过林老夫人与胡氏,自知大宅院里隐私多。只是从未见过眼前这般短见且无知的妇人,这么明显的圈套都跳……常昌摇了摇头,在心底轻叹一声,很是可怜林建之。随之又看了看林一诺与林清霜,猜不出这局是谁所布。
“此事之中不是还有一名男子?为何不见他在这里?”常昌冷眼看着林老夫人,语气也不说上和善。
林老夫人早已起身立在一旁,被常昌这样一看一问,脸上表情也自然不起来,只能愤恨道:“那畜生做了那种事,还要狡辩玷污林府女儿闺誉,老身自是不会留他在跟前碍眼,便将他关入玲珑院。”
常昌听完,挥手让手下带人前来。林清玥一见常昌并没有审问林一诺的势头,反而去提卢一凡,已知这未婚先有夫妻之实的‘浪荡’名恐无翻身时。于是躲在一旁,哭的更加伤心。林一诺扫了一眼林清玥,心下虽无报仇的快感,却也无愧疚就是了。
卢一凡一到,叫屈声在厅中回荡,惹得万俟容琛频频皱眉。常昌让人捂了卢一凡的口,开口道:“本官问,你只管点头或摇头,先不用急着解释,可听明白了?”卢一凡点了点头,常昌这才让人放开他。
“一,你今日可用了饭?”卢一凡点头,书吏记录。“二,可是随宾客一同用的?三,可有饮、食其他东西?四,可是自己进的清风苑?五,可有闻到或碰到什么异常香味、烟雾?”除第三与第五个问题外,其余皆是点头。
常昌点了点头,让李常旭给卢一凡把脉。三息时间不到,李常旭收手,“这位公子除肾水有亏虚外,并无异常。”
常昌又转向林清玥,“林四小姐也不用急着争辩,先前的问题请你先想想,想好了再回答。”李常旭又替林清玥把了脉,这一次有小半盏茶之久。
见李常旭收手,林老夫人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玥儿……如何?”此刻,不仅是林老夫人双眸充满期翼,就连林清霜的眸子都是期望。期望林清玥是被人陷害,期望林府女儿教养不会被人揪着探说,期望这装丑事能有人抗下。只可惜期望不会成真,也不会实现了。
李常旭深深地看了一眼林老夫人,眼中只剩厌恶,摇了摇头,“林四小姐身体康健,脉象平稳,并无异常。”
此言一出,林清玥先是愣住,随即大喊一声,“不可能!一定是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啊!”哭声再起,却无人上前安抚。林清玥突然想到什么,泪还挂在脸上,哭声却止了,“是你对不对?你每天送我吃的,我看在大家都是姐妹的面上从未拒绝过,是你要害我对不对?我房里点了香,你丫鬟都那么厉害,一定可以自由进出我院子做手脚……我求你,求求你,认了吧!”
林清玥看着林一诺,跪着爬到林一诺脚边,摇着林一诺沾血的裙摆乞求。“认了?”林一诺冷笑一声,眼泪滑落。不是心痛,林一诺只是觉得那话可笑,“四妹妹要保清白就让我认下这个罪,可有想过我以后的日子会如何?或许四妹妹…不,应该是林府所有人本就觉得我无价值可言,担下这个罪名也无关紧要。可惜,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林诺儿了……”
林一诺此刻的脸色犹如白纸,嘴唇都成了苍白色。可依旧转向常昌,恭敬地行了礼,“常大人,既然妹妹说是我派人在动了手脚。那就请李院判帮忙去妹妹闺房里看看,仔细查一查。妹妹、老夫人若是觉得还不够,我的云柳阁也一同查了,也省了些人日后嚼舌根的功夫。”
林一诺又拜了李常旭,还没起身已起不来了。万俟容琛伸手接住林一诺,血竟还像细流一般滴落。万俟容琛抱起昏迷的林一诺,面色阴沉地看了一眼常昌,“让人封了林府,待本王回来再来听她们辩解。”
说罢,飞身离开。秋叶、冬雪紧随其后,春雨则留下听审。花少卿本是在一旁替林建之止血疗伤,可一见林一诺昏厥,立刻站了起来,抬脚就要去追万俟容琛。李常旭见状,一步挡住花少卿。花少卿轻声一叹,退回林建之身侧。
常昌目送万俟容琛离开后,便请李常旭与司直一同前往清风苑查探。林老夫人虽说不是出身大户,但来京多年也深知‘外男进出女儿闺阁,名声必坏。’可此次要进的是大理寺的人,绝非自己所能阻挡。一旦出言,说不定还会惹常昌怀疑,更加坐定‘污蔑’林一诺一事。
且说云柳阁那边,万俟容琛踩轻功而行,不过短短数十息就直接进了林一诺闺房。“夏荷,取药金疮药和玉露膏来。”万俟容琛十分熟练地脱了林一诺外衫,解了里衣才发现衣裳和翻起的皮肉卷在一起。伤口周边的血液已有凝结之意,只要万俟容琛稍稍用力,衣裳便会带着皮肉一同撕下,血液又会再次涌出。
夏荷听到万俟容琛的声音,将早早准备好的金疮药和玉露膏提上二楼。见眼前情景,与想象中的有些不同,又不知是计划哪里出了纰漏,对于万俟容琛的出现也很是意外。只是夏荷没有在此刻提出,将药放在床边,动手解了帷幔,又下楼打了热水。
万俟容琛将林一诺靠在自己身上,亲自用热毛巾敷血痂后,再一点点褪下里衣。此刻的万俟容琛才看到,在林一诺的身上不仅仅有三道鞭痕,还有七八条成年旧伤的疤痕,以及胸侧一大块淤青。万俟容琛的心突然抽搐一下,很痛。
从想起初次见林一诺,她就是为逃命,为清誉跳了崖,可又让自己破了身。即便如此,她依旧平静相对,甚至没有借机要挟,傻得可以。
二见她时,是在马场外被雍和与陈云泽为难,可即便知道自己式微,她还是大言不惭,毫无畏惧地说出‘退婚’一事。那一刻,万俟容琛便想问问她:“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一句会让你被天下男子唾弃,被天下人耻笑?”
三见她,是在小树林里,一壶酒一首诗,才情不输当朝状元却内敛到无人知晓。月下佳人美如画,只是自己不自知。
四见则是在杏花楼,一口气做出四首风格迥异的诗,放眼京城内外,无人能与之相较。只是万俟容琛却从诗里看到了她的闺怨,她有豪情,她也有相思。
五见在清泉山庄,万俟容琛只是站在窗外。原来她也十分安静,十分好学的女子。没有争斗,不用为活着担忧的时候,她是喜欢看书和写字的,她是不爱说话的。万俟容琛让山庄管事去书局拿了书,各式各样的书。
六见在马车里,她神情淡漠,神思不在。万俟容琛看了她许久,依旧没能看明白她。直到她回过神,万俟容琛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思及此处,万俟容琛手一顿。突然有些后悔跟林一诺做了交易,更后悔要她送到别的男人手中……只是这一丝后悔才生出不足十息,就被拍散。万俟容琛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过是因为两人做了一夜夫妻,自己第一个女人就这样被送到他人身边,自然会有些不舒服罢了。
“王爷不必亲自动手,让夏荷来就好。”林一诺头枕在万俟容琛右肩上,声音沙哑,有气无力。想推开万俟容琛,可却无力推开。
万俟容琛正好在给林一诺背上最深的伤口撒金疮药,“别动,药都撒出来了。”环在林一诺腰间的右手加重力道,使得林一诺更加无法动弹。
林一诺自知这次伤的不轻,推了两下见推不开,也就放弃了,“王爷为何会来?”
上完金疮药,接了夏荷手里的绷带,仔细包扎好才开口,“我要是不来,今日你就走不出林府了。”万俟容琛一言完,又转向林一诺左肩的伤口。
林一诺虚弱笑了笑,“不会的,我会活着,他们至少会给我留几口气。”秋叶离开养乐堂时接了春雨手中的短鞭,此刻正跪在床前。林一诺看着皮尤短鞭,暗血斑斑,即便是沾满林建之的血,依旧能看出辫子上布满陈年血迹。林一诺费力抬手,指着短鞭,“看到吗?那上面沾的都是我和哥哥的血,可他们还觉得不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