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看向那名家丁,这汉子平日一人能顶三人,眼下竟被姑娘一脚踹出心头血,出气比进气要多,在场除云柳阁主仆两人外,无一不畏惧冬雪。林安收回视线,连忙安排了一人去接冬雪手上的物件,一人收拾阶下的。林一诺冷眼瞧着林安,抬脚入府。
日落西幕,虽是三月,仍是春寒料峭。今日已是林清玥出嫁的第四日,院里的喜纸红缎随处可见。随着残阳和夜风飘动,说不出的渗人。花径两侧,婢子们三三两两点起了石灯。石灯光弱,所照不过周边一寸,一夜便是一家三口一年或几年的口粮。
和安堂,灯火通明,二等丫鬟分立两侧,见人入院,不是作揖请安,而是倨傲打量方入屋禀明来人。林一诺早已同林府这三个主子撕破了脸,哪里还会如之前在意传不传见这事。不等人进屋禀报,林一诺直接入室。敢有阻拦者,冬雪一个耳光扇倒一个。小丫鬟捂着脸,口角鲜血直流。
“既进来了,何故责打下人?”林老夫人蹙眉幽叹一声,“无怪乎你母亲不愿带你出门,这等脾气如何能行?”
林一诺扫了一圈堂内,寻了个该是自己的位置坐下,“母亲?我母亲早在生我那日就死了,排位还在你们林家祠堂放着,我哪来的母亲?既无母亲,我又没受过礼仪教导,脾气差些是应该的。再者说,胡氏不带我出门,怕的是让别人知晓林清霜乃外室所生才对。”
胡氏听得气血上涌,险些昏死过去。林建之面色煞白,手掌青筋分明。林老夫人更是怒指林一诺,“孽障,孽障!”林老夫人骂了两句,似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迫使自己深吸两口气,强压下了怒气,“今日你身子才好就往外跑,如此孟浪怎能嫁入好人家?这就罢了,竟同男子当街许诺……你可还曾记得你的身份,记得你上头还有待嫁的姐姐?”
这两句话没能引起林一诺的表情变化,反而让止住眼泪的林清霜再度泪如雨下。林一诺撇了一眼,“在说我呢!你哭个什么劲儿?”
林清霜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含着泪,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林一诺。林建之终是忍不住呵斥道:“不孝女,有闲功夫挤兑你长姐,还不快跪下给你祖母认错!”
林一诺冷哼一声,“认错?凭什么?就凭你们人多声大?”扫视一圈四人表情,最后讽刺地看着林建之,“人言:‘父慈子孝’,父慈在前,子孝在后。你为父不慈,却要我为女孝顺?说出去,林大人也不占半个理字吧!”
林建之气得无言,干瞪着林一诺。若是眼神能吃人,林一诺早被活剥生吞了。林老夫人深蹙眉头,“你也不必这般剑拔弩张对你父亲,他绝非不在意你。念你往日还挂念我这个婆子的份儿上,我且问你三句。这三句你都答上,今日之事就此揭过;你若打不上或答得不好,便去祠堂跪三日,以示惩戒。”
堂内无声,林老夫人默认林一诺应下。林清霜坐直身子,眼里的戏谑都不藏了,赤裸裸地同胡氏交换了个眼神,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而观林建之,眸光中不仅有怒意,更多的是算计。胡氏相比这两人,倒是简单许多,除了厌恶就是厌恶。
林老夫人瞧林一诺不言,再度开口问道:“你身子方好些就出府,去哪儿了?”
“荣亲王府。”
林老夫人显然不信,因着说好问三句,想着问完再细究。于是,第二问是:“同谁做的定?”
“萧寒风。”
“你可心悦他?”
“是。”
林老夫人一愣,显然是未曾想到林一诺会答得如此直白。相比林老夫人的惊愕,林建之与胡氏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决绝才让林一诺更为熟悉。林清霜左右瞧着,盼望能有人出声呵斥林一诺两句,然而……
“萧将军可知你的心意?”林老夫人思虑许久,终是在林一诺耐不住性子时开了口,“他年岁大不了你多少,倒也是个合适的人家,只是那萧将军可愿上门提亲?”
林一诺站起身,“老夫人三个句已问完。若是无事,我便不奉陪了。”林老夫人面色一白,怒气再度替换眼里的欣喜,可又不好再开口便丢了个眼神与胡氏。
胡氏接了林老夫人的意思,讨好道:“府里也是在意你才会多问几句,你瞧你怎的话没说完就要走。待会儿惹恼你父亲,又得挨骂不是。”说罢,亲自给林一诺斟茶倒水,“况且,那萧将军年岁较小,家中也没个长辈,难免有不懂事不明白的。你父亲日日上朝,天天都能同他见面。你们之间若是有这个意思,也好让你父亲提点一二。”
“三妹妹既然同父亲母亲表明了心意,那不如说个清楚,也好让府里为你谋划才是。”林清霜见林一诺不答腔,忙接话给胡氏个台阶,免得场面太尴尬。
林一诺没有接胡氏的茶水,也没有理会林清霜,只冷笑一声,抬脚就走。林建之怒拍小几,“你不肯详说,莫不是你一厢情愿?”林建之瞧着林一诺满脸冷意,手臂一扫将小几上的瓷杯瓷碟尽数扫落,“孽障,孽障!”
“父亲莫要动怒,莫要气坏身子。”林清霜急忙起身,乖巧地走到林建之身后,轻抚其背部,“三妹妹还小,许是还不懂这方面的事儿。”
林建之听完,火气更甚,“不懂?她都已十六了,怎会不懂?她就是要丢进府里脸面才罢休!”
林一诺停步门前,回眸看着堂中的这一出,皮笑肉不笑道:“林大人这话不该落在我身上才是,相比二姐姐敢在宫中与男子厮混,我当街与萧寒风许下约定又算的了什么?”林一诺收起上扬的嘴角,面无表情地留下一句,“林大人既每日都能遇着萧寒风,明日早朝后去询问就是。”说罢,再不停留。
人一走,和安堂内又沉寂了片刻。待再出来人时,胡氏被林建之关了禁闭,林清霜去了祠堂反省。林一诺听闻此事时,仅是笑了笑便就此揭过。
入云柳阁,上二楼,才进室便被人拢在怀中。林一诺皱了眉头,还没开口就被人封住。这一吻带着愤意与霸道,重一下轻一下地撕咬,吸取口中的空气。林一诺几次错开头都被板正,而后更是被压在床上,雨点般的吻落在林一诺脖颈与肩头。林一诺不敢出声,只能无力地挣扎。
“姑娘,姑娘……”李嬷嬷见门没关,唤了两声,“姑娘可睡了?今日冷家小姐送来帖子,可要……”这边话还未完,燃着的烛光照亮床榻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李嬷嬷面色一红,转身下楼。
万俟容琛将头埋在林一诺肩颈间,愤恨轻咬,“你今日可是生我气了?别的话都不肯同我多说一句,也不问我缘由。”
“我为何要同王爷生气?”林一诺冷言,面上没有多余表情,可心是痛的。林一诺自以为心不会再痛的,可这半年相处里,冰封的心到底是消融了些。林一诺推开万俟容琛,坐起身来,“王爷连日奔波,身心已是疲惫,该好好洗漱休息,不该在我这儿浪费时光的。”
万俟容琛对林一诺眼底的冷意视若无睹,倾身紧贴林一诺,“你若没有生气,怎会不搭理我?往日都不曾赶我离开,今日怎的就让我走?”说罢,双手环绕住林一诺腰身,下颚垫在林一诺肩头。林一诺不论走到哪儿,做什么,万俟容琛都寸步不离,不肯松手,无赖的模样磨得林一诺十分无奈。
“我确实没有生气。”林一诺叹了口气,神情之中难掩落寞,“我一个正三品官员的女儿,能得王爷看上已是我命中之幸,如何敢同王爷王妃置气?”
万俟容琛收紧手臂,沉默片刻,“我的王妃只有你,以后我会离她远些。若有适当时机,我会同她说明。”万俟容琛的声音沉了三度,“我万俟容琛此生,只娶你一人为妻。”
林一诺低头一笑,也不知是信了这句话,还是觉着这句话可笑。至始至终,林一诺都不曾回应这一句。两个人就这样站在书案前,默了许久。万俟容琛偷看林一诺侧颜,已经养白的皮肤,小巧的鼻子,低垂的眼眸,纤长的睫毛,因深吻而红肿的双唇……若不是眸子里时而闪过的冷意,林一诺应该是个乖巧的人儿。
“你今日为何要承认你心悦萧寒风,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万俟容琛含着林一诺耳垂,惩罚般地咬了咬。林一诺蹙了眉头,没有吭声。万俟容琛见人不言语,松开她腰身,改拉她手腕,坐在榻上,硬是拉着人跨坐于腿上。林一诺不满,刚要反抗,却让万俟容琛反钳住双手于身后。万俟容琛一口含住林一诺红唇,不轻不重地撕咬一通,方舒了胸中的郁结之气。
“为何不直接将我们关系说与他们?”万俟容琛的嗓音又沉了一分,“林建之若来寻我,我正好请媒人上门提亲。听你说心悦萧寒风时,我心都险些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