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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容七与杨浔一起走进肃王府,弯弯绕绕到了右聿阁,杨浔这是第一次进肃王府,不知所措,但见赵容七轻车熟路的,跟在赵容七身后不敢出声,只是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周围。
“臣,赵容七参见殿下。”赵容七刚刚进屋,就看见楚臣尊一身素衣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格外认真,似乎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到来。
“杨浔参见肃王殿下。”杨浔跟着赵容七行李,给楚臣尊问安。
楚臣尊放下笔,看了一眼杨浔,目光便落在赵容七身上,只片刻便移开了。
楚臣尊起身,慢慢踱步至两人面前,笑了笑,说道:“今日请二位来,想必都已经知道是为了什么。”
赵容七微微颔首,杨浔大大咧咧,说道:“那是自然,还请殿下多多关照,杨浔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殿下只管指正。”
楚臣尊看着自来熟的杨浔,语气不冷不热,说道:“容七,你可得向杨公子多多学习,还没有上任,一口官腔打得可比你好。”
杨浔知道楚臣尊肯定会因为自己与陆南铎交好排斥自己,也不计较,说道:“嗳,殿下真会说笑,浔就是爱说话而已。”
楚臣尊见缝插针,说道:“说话也是一门艺术。两个月后,看似是东凌朝拜我西楚,实则是唇枪舌战,试探我朝虚实,咱们三个是最先见到东凌国主的朝官,我们把第一步走好了,后面自然就水到渠成。”
杨浔听了楚臣尊的训话,也不怯,直截了当说道:“那正好,我什么都不喜欢,就是爱说话。”
赵容七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默不作声,她静静聆听着,因为杨浔诙谐的语气和言辞,所以赵容七并没有觉得任何不适,反而听着两人的对话越来越有趣。
“杨浔,说话也分好话坏话,你的话彰显了西楚的自信与荣耀,那就是好话,若是丢了西楚的脸,那就是坏话,”楚臣尊警惕地看着杨浔,继续说道:“爱说话也须慎言。”
杨浔微微一笑,说道:“那是自然。”
楚臣尊看着杨浔如此虎头虎脑地说了一大堆关于“说话”的论点,眼下终于止住了,要想制服杨浔这样的人,只有比杨浔更能说话才能让他闭嘴,楚臣尊猛灌了一口茶,说道:“杨浔你是鸿胪寺知节,礼仪与言辞方面你多多注意就行,至于容七——你就跟在本王旁边就行。”
赵容七眼底划过一丝触动,说道:“是。”
楚臣尊与赵、杨两人开始进入正题,三人说了一个下午,直到了酉时三刻左右,三人才结束了话题,楚臣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晚霞的余晖慵懒的铺洒在院里,透过窗户,晚霞的光一束束射进来,有了形状。
杨浔见没有人说话了,连忙说道:“天色不早了,杨浔就不叨扰殿下了,改日再会。”
赵容七扭头看窗外的天色,竟不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说道:“臣也告退。”
楚臣尊点了点头,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出去的背影,他看着赵容七决绝的背影,心一横,喊出了魂牵梦绕的名字:“赵容七……”
赵容七身形一顿,慢慢转过身,不敢抬头看楚臣尊,只低头行礼,说道:“殿下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容七?”
楚臣尊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嗫喏了一下,说道:“那日的事是我唐突了,嗯——后来我跟那些人说了,他们不会干扰你的。”
赵容七睫毛微微颤动,喉咙动了动,嘴唇紧抿,却没有张口说话,低头不语。
楚臣尊见赵容七不说话,似乎也料到赵容七早会如此,眼角多了一丝自嘲的微笑,说道:“还有两个月后的东凌朝拜之事,你若是遇到难事,记得及时跟我说。”
赵容七心里触动,但是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行了礼,说道:“是。”
楚臣尊盯着赵容七的面颊,似乎要从赵容七脸上看出不一样的表情来,最后,楚臣尊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说道:“你先退下罢。”
赵容七行了礼,便只身离开。
楚臣尊看着赵容七形单影只的背影,心里很是不忍与疼爱,但是今日赵容七的态度毅然决然,他颓然地跌坐在长椅上,心里的悲痛全然表现在脸上。
赵容七加快脚步出了肃王府,呼出一口气,眼里的悲伤全数踊跃上来,放慢了脚步,她感觉到心口隐隐作痛,鼻头一酸,眼眶泛红,只一瞬间,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仰了仰头,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还是有些忍不住,于是赵容七便开始深呼吸,来回了好几次,才觉得心里那股压抑与不舍才减轻了许多。她闭了闭眼,将内心软弱的地方强行掩盖起来,再次睁开眼,眸子尽是无欲无求的冷淡。
“世子殿下是否也觉得肃王府过于压抑,需要外面的新鲜空气来缓解一下?”
赵容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吓了一跳,她方才分了神,竟然不知道自己身旁的一个胡同口还有一个人注视着自己,她警惕地看着杨浔,听到杨浔对楚臣尊出言不逊,又恰撞到自己郁闷的时候,略一思考,便怼了上去:“杨公子既觉得肃王府压抑不适,那何处又让公子松心舒适呢——”赵容七眉峰直入云鬓,眸子凌厉地看着杨浔,又说道:“陆府?”
杨浔只是看方才赵容七在肃王府上说话很少,又见到刚刚的一幕,本想开个玩笑,谁知道这个人说话火气如此大,夹枪带棒的,只一笑,说道:“世子殿下可真会拂人面子。”
赵容七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说道:“那日杨公子送来的令牌我很感激,但阁下也说了,那是为了替宗小姐还我一个人情才送给本世子的,所以,我方才不算拂你的面子。”
杨浔被赵容七的话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许久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说道:“是在下唐突了。”
赵容七冷笑一声,说道:“杨公子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不会是只想跟我说这些罢!”
杨浔终于拉回了思绪,厚脸皮地憨笑道:“自然不是,我想问那块令牌,殿下可查出什么了没?”
赵容七警惕地看着杨浔,移开眼神,说道:“不知阁下问这个作甚?”
杨浔知道赵容七心里防备着自己,也猜到赵容七进展不大,咧嘴一笑说道:“我猜想世子殿下没有进展或者是进展不大。”
赵容七没有理会杨浔,这事盘根错杂,她自己还都没有理好思绪,但是看杨浔的样子似乎是知道什么,她隐藏好自己想知道的心思,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与阁下无关。”
杨浔看着赵容七傲慢的神情,忽然有一瞬间不想说下去了,但是想到宗明曦嘱咐自己的话,暂且忍下这口气,语气艰涩说道:“王朝之下,完卵之地,指南打北,化为玉帛。世子殿下,那天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那天的话,岳飞大义灭亲,我杨浔宁曲中求直。”
说完,留下愣在原地的赵容七,赵容七看着一身青衣飘然离开的杨浔,她回味在杨浔方才的话里,看着杨浔的青衣逐渐融合在绚丽的晚霞里,她才回过神来,找回了自己的步子,沿着杨浔走过的路继续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