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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容七一双杏眼微眯,眼神犀利凌厉,朱唇微抿,垂着眸子冷艳看着陆南铎,冷哼一声:“士可杀,不可辱,就算我赵容七再如何低微,陆相的惜才方式也未免太过侮辱人。古有曹操‘抚背’,向丁夫人道歉;又有廉颇肉袒负荆,请罪于蔺相如;今有千岁丞相命其子代其致歉,千年以后,人们是骂曹操、廉颇大题小做,还是骂我不识抬举呢?”
陆南铎不曾想到赵容七竟有如此一面,言辞犀利,得理不饶人,跟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世子根本就是两回事,他抬头想看一下马车里是否还有人,奈何赵容七只掀起车帘的一角,又用身子挡的严实,根本看不见。
陆南铎又想起方才赵容七的讽刺的言语,顿时羞愧难当,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本以为今日至少能消除赵容七心里对他们的恨意,没有想到,赵容七竟如此能言善辩,想着要如何糊弄过去,上面却想起了赵容七的通灵清澈的声音。
“陆相说着如周公一般吐哺天下有才之人,我想即使真的做不到这般地步,最起码也要如齐桓公那般礼贤下士,容七虽不是贤能之人,却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陆相是否用心待我,以礼待人,我都看在眼里,您说是吗,陆公子?”赵容七眼里透射出不可撼动的细光,看着陆南铎的心慌不安。
陆南铎没有回话,被赵容七怼得哑口无言,其实他本来就觉得那天父亲做得过分,今日经赵容七一说,更加觉得愧疚不安,甚至觉得今日和赵容七生疏是父亲的过错。
赵容七瞥了陆南铎一眼,放下车帘,说道:“寒风刺骨,陆公子吹着风清醒些,白锦,咱们走。”
白锦得令,扬起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受惊,一个扬蹄向前方小步快驱。
赵容七坐回马车里,舒了一口气,看着明靖瑜,说道:“还好有大哥在,要不然我都没有底气说出这些话。”
明靖瑜欣慰地看着赵容七,方才他在赵容七身后轻声提点着赵容七,加上自家妹妹本就聪慧过人,将一番拒绝的话说得惊心动魄,说得让他在马车里也是心潮澎湃,看着自己妹妹能够胸有成竹地独当一面,更加肯定了那日楚臣尊的话,容七就是“巾帼不让不让须眉”的女子,有些女子天生就是将帅之才,只是世人的眼光限制了他们的能力。
明靖瑜满眼含笑看着自家优秀的妹妹,说道:“是容七本身就聪明,今日借着这个机会,一吐为快,让他们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惹的。”
赵容七听着明靖瑜的话,心里暖暖的,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大哥永远都是这般维护自己,说道:“前几日父亲都已经去陆府跟陆逵表明了我们的态度,不成想他们还是不死心,这般无赖。”
明靖瑜有些愣神,赵渠竟然为了赵容七当面跟陆逵翻脸,这是他意想不到的,他现在不能明面上站出来维护赵容七,只能靠着赵渠与楚臣尊,赵渠是容七的“父亲”,而楚臣尊是个不怕死的,心大胆更大,想到这里,他心里觉得放心许多。
明靖瑜正襟危坐,说道:“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你越是退让宽容,他就越蹬鼻子上脸,反而杀伐决断才是及时止损的最好办法。”
赵容七很喜欢自家大哥的说教,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儿时,二哥、三哥带着她出去玩,除了被爹娘训斥,还得被大哥挨个教训;但是也有时候他们三个也会拉着大哥一起出去玩,然后他们兄妹四人一起被爹娘训斥,不管被训斥了多少次,他们还是会偷偷跑出去玩,自己爹娘与容府的下人满大街去寻他们,那个时候感觉整个锦城都充满了“景瑜”、“景琉”、“景瑞”、“苏苏”这样的叫喊声,当真是美好又怀念。
大约是过了三天,陆逵终于派了人悄悄来到大理寺。
赵容七正在批阅军器库和大理寺的公文,翻羽突然急急忙忙跑进来,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世子,来了。”翻羽微微喘着气说道。
赵容七连忙合上公文,说道:“不要打草惊蛇,诸怀呢?”
“已在祁施旁边牢房暗处隐藏着,那日来的时候带了吃食,我们悄悄换了,换的是殿下提前准备的假死药。”翻羽一一回禀道。
赵容七点了点头,赞赏的看着翻羽。
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大理寺后门虚掩着,我将守门的人调走了一大半,还有白锦、黄凝、蓝浅她们三个在那里接应,你们大可放心。”
翻羽微微点头,说道:“好,后面的事情殿下已经安排好了,角端和穷奇会随便找一个人顶替祁施,只是最后大理寺需要确认一下祁施的尸体,就麻烦世子照顾了。”
赵容七点头,说道:“好。”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人偷偷溜了出去,自以为没有人看见,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翻羽跟诸怀确定那人走了,连忙赶去牢房,祁施果然没了气息,黑色的血从嘴角流出来,一直漫延到牢房内潮湿的地上,最后与黑夜交织在一起。
两人大喊:“快去叫大夫,祁施服毒了。”
顿时,大牢内沸腾起来,狱卒纷纷赶来,一眼瞧见祁施“死”的惨样,不过这群人见得最多的就是半死不活的人,他们眼里没有恐惧,也没有可怜,只有冷漠与好奇,好奇这人哪里来的毒药,怎么会这么快服毒自尽?他们也不急着去救,反正这人都是陛下赐自尽的人,早死晚死都得死,他们又何必大费周章,就算祁施真的死了,也不与他们有任何干系。
狱卒用一张破席子将祁施的“尸体”裹起来抬了出去,翻羽与诸怀紧跟着,这些狱卒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他们自请在这里看着祁施,让他们去请大夫,这些人连戒备心都没有,就都一哄而散了,二人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角端与穷奇偷偷抬着人从后门进来,白锦、黄凝、蓝浅一个在后门口望风,一个在跟着角端、穷奇打掩护、一个则是跟着诸怀、翻羽照应。
今晚的夜色格外黑,黑得不见五指,厚厚的云层将月亮遮挡得不见一丝月光,空气也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几个人被这闷热憋得一阵心慌,时不时环顾四周,以防有人发现他们。
角端、穷奇抬着冒充祁施的一具早已伏法之人的尸体放在方才祁施躺过的地方,抬着祁施正准备走出去,忽然一阵似乎要将天撕开的明亮之风划过天空,一条闪电劈了下来,像一条蛇那般蜿蜒曲折,又像河流那般分支蔓延,紧接着一声“轰隆隆”的巨大声响,炸裂在耳边,震得人心惶惶,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白锦轻声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搬。”
这一句话比方才那阵闪电、打雷管用,几个人赶紧忙活起来,白锦三人看着角端、穷奇从后门出去,悄悄关上后门,若无其事地回到赵容七的院子。
或许是雷声加上闪电的缘故,声音盖住了几个人的脚步声,而闪电的可怕让本该在院子里巡逻的侍卫都呆在屋里。
翻羽、诸怀等着狱卒回来,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原来走了十几个的狱卒,现在就回来了一个,带着一个唯唯诺诺、弯腰哈背的大夫模样走了进来,那个大夫由于害怕,许是第一次给盖着破草席、不知生死的人把脉,又是在这样一个吓人的天气,吓得哆哆嗦嗦,不知把住脉了没有,反正也是做出一副认真的模样。
那个狱卒连门都没有进,觉得晦气,就只是靠在门框边上打着哈欠,仿佛屋内的尸体与屋外糟糕的天气都不能影响他的困意。
忽然,那个大夫跪在地上,一时不知哪位是官爷,随意朝着一个方向摆了摆,颤颤巍巍说道:“死…死了。”
结结巴巴说出来两个字,便再也没有下文,狱卒高兴得很,伸了一个拦腰,仿佛心情大好地说道:“麻烦二位将这脏东西抬回去罢。”
说完便扬长而去,临走的时候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听见了一句“晦气”,便没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