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云阳·西山凉亭。
一袭墨蓝长袍从马背上匆匆赶下,望向早就侯在亭中的那抹倩影,神情痴痴如醉:“暖暖……”
倩影脚上一顿,旋即翩然转身,妖冶一笑:“顾公子,世上已无风暖暖。”
男子微微失神,略有不甘:“连我也要如此吗?”
倩影妖娆一笑,已是万种风情:“那我是不是也该换个称呼?乌戎的……六皇子殿下?”
男子皱了皱眉头,敛起了神色:“映雪。”
“世人都有不愿面对的过去,你有,我也有,还望顾公子自知。”
被唤做顾公子的正是当年被风清芜从乌戎带走的那个孩子,顾晏之。
而他面前娇媚冷眼的女子,早已不同于前,但他知道,她就是她。
只不过……
她再也不想做回那个她了。
半年前,从西厥传来了风暖暖的死讯,天下皆知。
所有人都不相信,可她真的自此消失了。
顾晏之派了所有的势力去找,可却如大海捞针一般……
直到一个月前,他在他曾与风暖暖游历的甫山中遇到一个女子,一个完全不同于曾经的她的人。
她找到他,要与他合作,她说,她会帮他实现霸业,就像当初的孟汝娴那样,条件是,她要借助他的身份为祝允塘复仇。
他才惊觉,眼前的女子竟然是——
风暖暖。
只有风暖暖,才会那么不顾一切的为枉死的祝允塘报仇。
可是,如今她的样貌、声音……却已全不是曾经那人的样子了。
这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
顾晏之回了神,看向眼前女子的神色中多了一分饶有兴致的光芒:“今日约我来,可是有好消息了?”
女子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李云霆已经好转了不少,还缺一味药材,我遍寻不到,似乎只有皇室有,我要你助我入宫。”
顾晏之讶异,“这么快?你都准备好了?”
女子神情冷淡:“你应还是不应?”
顾晏之知道自己问得多了,如今的她性情大变,定是不喜他管的太多,便解释:“再过半月,就是宁王大婚,这半月宫内外守备最是森严,你行动起来恐怕不易,我是担心你——”
“不用。”女子敛唇,妖冶一笑,“他们尽可追杀我,能追上我,也算他们本事。”
顾晏之没有说话,他知道,如今女子已经收复了长风门,连赫连朵都被她逼退得不安生,她的实力早已不容小觑。
只是……
若她碰见赵烜,可还控制的住?
端详着她脸上冷冽的决然,顾晏之无声的叹了口气,或许,在她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忌惮了吧?
眼前的这个女人,冷漠得好像没有心。
顾晏之在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的确开心得不得了,可是,当看到她那样妖冶的笑容时,却隐约觉得骇然。
那样陌生而不可亲近,如一团迷雾,极致诱惑,却永远无法触摸。
她的眼里再容不下谁,除了要救一直昏迷不醒的李云霆,她的心里就只剩下复仇。
可他却不知,当她千辛万苦背着李云霆从那个鬼地方出来时,却被自己内力反噬,极力受损,但她咬牙坚持了下来,却得到的是祝允塘的死讯,那是怎样的崩溃,怎样的绝望。
而那个下令处置祝允塘的人,是赵烜。
尔后,她急火攻心,本已无望,却得了一位高人相助,练就了一套功法,才保住了性命,但是自此后,她便会常受反噬之苦。
而这内功却改变了她的容貌和声音。
顾晏之自是知道当时赵烜命人捉拿祝允塘的真相的,当时他是为了保护他,才从静和公主手上将祝允塘带走,交给吴璟尘,但是祝允塘早已和静和公主做了交易,早就打算牺牲自己去成全风暖暖了。
而衍皇为了向西厥表达诚意,更是将处置“罪魁祸首祝允塘”的功劳交给了赵烜。
所以,赵烜只是背锅的那个。
诚然,顾晏之是不会告诉她的。
他自是乐得看他们闹掰。
顾晏之默了片刻:“你若入宫,李云霆怎么办,用不用我帮你——”
“不用!”女子赫然打断顾晏之不怀好意的关怀。
若李云霆落在他手里,恐怕才麻烦。
顾晏之是个狡猾的狐狸,能无声挑起西厥和衍朝内乱的乌戎六皇子,他所谓的“帮”不过是想利用李云霆掣肘她罢了。
*
竹林里,小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女子匆匆回来,看到榻上躺着的男子容颜如玉,似乎有醒过来的迹象,这才略感欣喜。
一旁,一位年长的婶子匆匆赶来:“主上回来了,方才李公子醒来过一会儿,同我问了你的去向,就又睡过去了。”
李云霆伤的极重,又再幽谷残地中了瘴气,能捡回一条命极其不易。
这半年,她几乎是收集了天下奇珍才救回了李云霆,现下,他还是昏睡,每日或是三两日醒来一小会。
但这已经足够让她欣慰。
女子目光柔和了片刻:“吴婶,我要出去一些时日,这些日子就拜托你照顾他了。”
吴婶点头:“但公子醒来若问你的去向呢?”
女子犹豫了,半晌,才道:“就说,我去采药了吧。”
毕竟,她也不算说谎。
*
翌日夜晚。
皇宫大内。
风吹过高耸的墙壁,一队守卫方才走过,一个俏丽的身影便落了下来,旋即,药材馆便有一声尖锐的嗓音传来:“不好了!御用的龙胆血芥草被盗了!”
彼时,宫内一处有了动静,侍卫们被纷纷吸引了过去。
女子摸了摸怀中的草药,勾了勾唇,准备离去。
那动静处,是顾晏之替她一早就安排好的人手。
而她带走的草药,是宫内只此一味的宝药,据说生长在高山之上,是宁王赵烜日夜兼程亲自去采摘的,此药药效极好,仅在淮南月华山才有,半年才产一颗。
既然这么难采摘,那便盗走好了。
女子勾唇一笑,正欲掠身而去时,忽有一道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月光下,那身影清俊、修长,玄衣似月,清尘如画。
一双漆黑的长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带着玩味的笑意:“月黑风高,姑娘这是要去哪?”
她怔住,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依稀反应过来,僵硬的别开了脸去,吞下眸中跳动的情绪,和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