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穿过牢门的铁锈，落下斑驳的印迹。
彼时，牢中鸦雀无声，一时静极。
许久之后，风暖暖轻笑一声：“飞鹤将军来此，不会是来出卖盟友的吧？”
李云霆道：“我没有答应他。”
风暖暖微讶：“这么好的合作机会，飞鹤将军为何拒绝？”
李云霆讥笑一声：“宵小之辈，不值得我合作。”
风暖暖不解。
李云霆又道：“我方才打听过了，三年前你与他初识，便也是因为你祝氏糕点出了问题吧？后来他替你解围平息风波，并上府提亲。若无此事，以祝老的眼光，定是不愿你与官家沾染，可你那时看上了他，他也替你们结过围，如此，祝大人自是改变了看法，愿意将你嫁给他，这才定下的亲事。”
闻及此事，心间若扎入密针，风暖暖面色隐隐发白。
这件事，她也是方才明了的，现下被李云霆再提，不由觉得胸口闷痛。
李云霆道：“我可以救你出去。”
风暖暖扫了李云霆一眼，旋即敛起神色，恢复了些许，才开口道：“顾晏之与皇太后苦口婆心的演戏，无非就是让我嫁给你，将军虽未与顾晏之同盟，可现在提出这个筹码，却与他们行径一致，此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倒是更胜一筹。”
李云霆深深的看了风暖暖一眼：“皇太后让你嫁我，是想以我之力让你与宁王再无可能，顺便巩固大皇子之权，从而与宁王达到制衡，这样，陛下的皇位才更加稳固，说到底，还是更向着陛下罢了。而顾晏之让你嫁我，不过是为了让我与宁王鹬蚌相争，他坐收渔翁之利趁机将你带走罢了。”
风暖暖皱眉，赫然一惊。
如此一来，她便成了这诡异朝局的风波中心了。
究竟是谁，在一步一步促成此等局面？
李云霆又道：“陛下不会动祝允塘，因为你们祝家产业遍天下，日后若起战争，你们是财力上的中流砥柱。可是，未必不会不动你，若你能成为他制衡的工具，那是好事，若你不能反而成了有心之人作乱的引子，你觉得他还会留你么？你那么急于认罪，简直是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风暖暖自嘲一笑，“不知将军认为何事为小，何人为大？或许在你们眼里，我祝家丢了生意是小，丢了性命才是大。可是，若无这祝家生意，衍朝将又有多少人失去了支撑家业的根本？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一个人养活一家，若祝家因此倒下，财政牵动，祸及万民。更何况，若无我，我爹也会重振家业，可是若无祝家这支撑衍朝半壁江山的生意，陛下碾死我爹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如今东窗事发，不过需要一人顶罪罢了，我又为何不可？”
李云霆沉沉叹了口气：“我说救你出去，不是让你嫁给我。”
“什么？”风暖暖讶然。
“我虽言过要求你，却不屑做这趁人之危的小人，须得你心甘情愿才行。”李云霆凝声道。
“那——”
李云霆起身微微上前，自袖中掏出一物，递给风暖暖：“今晚戌时，刑部会派人来夜审你，是陛下的授意。”
风暖暖一惊：“什么？陛下不是派了顾晏之来协理此案吗，为何还要派人夜审？”
李云霆道：“方才你也说了，陛下不会将实权交给顾晏之，皇太后推举他行此事，陛下卖给太后一个面子罢了。”
风暖暖道：“那太后那边——”
李云霆道：“妇人暗动朝政，你觉得陛下会如何？”
风暖暖沉吟道：“非但不会尽信，还会生了龃龉。”
李云霆点头，目光也透过牢房的窗口望向那一角天空：“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已。”
风暖暖忽然觉得心口似压上了一块石头，闷得喘不过气来。
李云霆将手抬起缓缓放在风暖暖的肩头：“今晚夜审，熬过去。”
心头忽然泛起温热，风暖暖问道：“为何帮我？”
李云霆一笑：“我说了，要有一天，你心甘情愿的跟我走。”
因为常年从军且又立于朝堂，李云霆鲜少有笑容浮现，此番忽而一笑，如似暖风拂过三月春花，泛出无尽暖意，竟让人觉得刺目。
风暖暖心间泛酸，不知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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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吴璟尘正在御史台整理公文线索，已是一夜未眠，方捋出头绪来，便见玄峥匆匆赶来。
吴璟尘一喜，忙道：“玄峥，快来，我昨日从京兆尹抄录了一份案牍，连夜派人追查，已顺着闹事的人查到些许线索，再给我两日，或许就能帮祝府和风姑娘洗清嫌疑了。”
玄峥面色不好，沉声道：“方才刑部发文，说她已经认罪了，刑部遂将她收监，定于五日后处斩。祝允塘暂押刑部，未有公文相告，暂时还算安全。”
“什么！认罪？她为何会认罪！”吴璟尘惊得站起，面色发白，“还有，刑部？为何是刑部？风姑娘明明交由京兆尹主审，陛下甚至派了府丞来协理啊！怎么会！”
“是陛下命刑部夜查的，京兆尹和派来的府丞是个幌子，一面是搪塞太后的，一面是做给世人看的，现在已经将她押进了刑部大牢，你知道的，刑部的大牢，大多是，有进无出。”
“可就说蜜饯东西有问题也不至于死刑啊！况且这次只是有些百姓闹肚子，并没有闹出人命，处理好再加以赔偿便可，最多收监服刑数载，何至于死刑？！”吴璟尘惊道。
“经此一夜，原本只是闹肚子的人中死了两个，早在昨日，陛下便已命刑部暗中调查，所以夜间暗审此案，却不知从哪查出风姑娘于不久前走私军火一案，且那批军火不翼而飞，事关皇室与百姓安危，两罪相加，风姑娘此番在劫难逃，殿下亦有知情不报的嫌疑，待回云阳后也要过罪。”玄峥道。
“军火一事原本已在暗中查看，怎么会被牵扯于此！”吴璟尘面色惊骇。
玄峥抿唇：“我们都被骗了，这从头到尾，都是陛下做的局，局中局。”
吴璟尘一怔，恍然间回过神来，便觉手脚发麻，无力的跌坐在椅上，喃喃道：“是啊，我怎么忘了，还有陛下......就冲十年前的事，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风姑娘，她可是风清芜风夫人之女，她可是，长风门主之女......风姑娘可知真相了？”
玄峥摇了摇头：“应该不知，殿下，也不会让她知道的。”
吴璟尘沉痛的闭了闭眼，面容上泛出死寂的光芒。
许久之后，吴璟尘睁开眼，问道：“殿下如何了，还是没有消息吗？”
玄峥面色复杂，欲言又止，终究摇了摇头头。
恰在这时，几名侍卫随着一名宫人匆匆而来，远远的便听见那尖声细嗓的宫人道：“御史中丞吴璟尘接旨——”
玄峥与吴璟尘相视一眼，连忙俯身接旨。
便听那名宫人手持皇帝令牌，朗声道：“传朕口谕，风氏女子私运军火一案疑点颇多，着令御史中丞吴璟尘与大理寺一道协理此案，彻查军火之事，钦此。”
吴璟尘连忙跪地谢恩，待那宫人走后，原本灰白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喃喃道：“陛下明知我是宁王殿下的人，却命我协理大理寺查案......”
玄峥接茬，隐有讽刺道：“陛下如今贯会用人，诸多案件都分至协理，既不让大理寺独大，也不让你专权，真是用尽了心思。”
吴璟尘忙道：“玄峥！慎言！”
玄峥抿了抿唇：“走吧，事不宜迟。”
吴璟尘点了点头：“陛下既将此案交给我，看来还是有转机的，还有五天时间，若我们能将军火案查清，风姑娘或许有救。”
玄峥道：“五天......你以为陛下不知道之前我们就在查案吗，可是我们之前查了那么久，都没能查到军火，现在，只给了你五天！”
吴璟尘抬手拍了拍玄峥的肩头：“别说丧气话，好在现在尚有一丝希望。而且，我总觉得陛下让我来查此案，必定是留了后手。”
玄峥摇了摇头：“你也不要想太多，万一只是陛下想杀了风姑娘，顺便用你卖给殿下一个人情呢，你要是查不出来，人照样杀，屎盆子还得扣你头上。”
吴璟尘抽了抽唇角，第一次开口怼玄峥：“你能不能不说话了......”
吴璟尘回神将桌上的案牍收好，又派了些许人前去追踪军火线索，旋即拉着玄峥赶往大理寺。
玄峥问道：“你去大理寺干甚，不直接入宫查案吗，那批军火和宫里那位有关。”
吴璟尘道：“方才那名来的宫人悄声告诉我，新上任的府丞现下也在大理寺，我想先会他一会，虽说他与此案无关，可毕竟风姑娘的事，他是名义上的主审，现下陛下私自命刑部定了案，呛了他一记，恐怕另有隐情呢！”
玄峥抽了抽唇角：“要是殿下回来知道你对风姑娘这么上心，不知该喜该忧。”
吴璟尘足下一顿，没有说话，终究微抿薄唇同着玄峥飞身上马前往大理寺。
“对了，怎么没看见子翾？”
“不知道，从昨日她出事后，就一直没看见他，不知道去哪了。”
吴璟尘闻言微微皱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