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收起神色,也各自起身往外走去。
唯有章柯在即将步出大堂的时候停住了,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大黄,举足不前。
风暖暖看到章柯没跟上,回身去看,脚步却没有停下,也就是这一不留神的空当,一头撞在了停住步伐想要等候她的赵烜的后背上。
原本蹙起的坏笑当即变成一抹苦笑,连忙停住步伐,抚额看他。
赵烜回身,笑道:“怎么这么笨。”
旋即伸手,替她揉了揉额头:“怎么样,可撞疼了?”
风暖暖摇了摇头,自嘲道:“我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赵烜将她的手捉进掌心之中,一同向前走去:“以后再想做什么唤我一声就是了,别尽不看路。”
风暖暖窃窃一笑:“没什么,我就是想打趣一下章大少侠。”
赵烜顺势一望,见章柯仍在进退之间徘徊不前,一脸的为难,暗暗失笑:“看来,以后想在风府立威,得先同大黄交好才行呐。”
风暖暖道:“难道不是先和大黄它主子交好吗!”
赵烜觑了风暖暖一眼:“你?不是已经是我的了嘛。”
不远处正在苦战的章柯听着两人这没完没了的情话,再看看眼前的恶犬,真是有苦难言。
赵烜递了牌子,便领着几人一同入了宫,来到那处废殿。
此处殿宇依旧阴森寒凉,四周压抑着一股无形的气息,周遭慌凉泛着青白的光,原本朱红的墙因年久失修已褪了光华,灰败沉沉,裂缝中生出杂草。
此时,四周极静,莫说赤足炫羽鸽了,就是连只乌鸦都不见踪影,原本在东南一角立着的瓷瓶也不见了。
到处透着股诡异的气息。
菊心讶然道:“不对啊!我那会来的时候还有呢!那鸽子也是在房檐上的!”
其余几人也沉了脸色,神色各异。
风暖暖环视一周,慢慢踱起步来。
抬眼望去,是穹庐殿宇,四方的天空,无尽灰白。宫墙蒙尘,不难想象当年落败后的无人问津,院中有一棵枯树,在风中轻轻摇曳着枝桠,身上是一块一块的黑点,似在彰显着它苍老的年纪。
院中没有太多杂乱的物品,寥寥几把残废的椅子,已经松松垮垮的难以自持。
殿宇之内空无一物,只有几根腐朽的雕木。
风暖暖在一处高墙之下驻足,凝视一瞬,不由皱了眉头:“现下已是初冬,该刮北风,对着的这面墙朝南,迎风而立,应该有许多尘土才对。”
赵烜也凝视一瞬,便隐隐发寒,他沉着脸走到殿宇的东南角蹲了下来,仔细观察那瓶器消失的地方,没有太多的痕迹,地上只有一条黑青的底印。
赵烜忽而开口:“不对!”
吴璟尘负手而立:“怎了?”
赵烜起身:“上次我和暖暖来过,遇见了顾晏之,他恐怕早就起了疑,将线索撤走,今日菊心之所以能看到那鸽子,恐怕是有人刻意引我们来的。”
闻言,玄峥挑了下眉头,章柯也抱臂立在一旁。
风暖暖向前探去,只见那地上的黑青纹痕像是一层特制的粉末,正是那日瓶器上所见的纹路的颜色,且,这粉末像是不经意的从上面落下来的。
这说明,那瓶子上的纹路是被人刻意涂抹的,为的不过是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以西厥皇室的特殊纹路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在他们调查之时,借机偷梁换柱。
若真如此,那内批军火怕是早就被挪走了。
吴璟尘微微皱眉:“刻意?可若是能见到这鸽子,还是说明的确有机关暗道所在,那又是谁刻意将我们引来呢?”
章柯凝了神色:“不管是谁,恐怕都不是好事。”
仿佛层层陷阱毕竟在向他们罗网而来,细思极恐,让几人感觉一股浓郁的压抑。
风暖暖抬头一瞥,不经意的看到殿宇之上的角脊高处一只巍峨耸立的獬豸,恍如长着血盆大口一样,等待着吞噬,不自觉的朝赵烜挪了挪步子。
赵烜感受到她的不安,回身将风暖暖揽到身侧,道:“走吧。”
恰在这时,殿宇之外,已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来。
几人相视一眼,略感不安,此时来此之人,怕是非善。
继而,一声高昂而尖锐的嗓音划破当空:“太子殿下到!”
几人一惊,随之俯身行礼,赵烜则拢了袖子,合手在前,行亲王礼。
风暖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太子。
太子身着黄色缂丝十二章福寿如意衮服,平娟作底,刻鳞刺绣在胸前纹绘出一对上下对飞的孔雀,袖端薰貂,玉带束在腰间,将这一身华贵也缚得端庄华贵。
他缓步而入,一扫众人,徒生出一股威严之感。
太子赵明赫今年十三有余,不过少年,却生生在这宫廷之中磨得没有半分孩童的稚气,一双漆亮的眸子透着与这个年纪不符的端庄持重。
大概年少老成,说得便是如此吧。
“本宫不过闲来走走,此非朝堂,诸位不必行如此大礼,都起来吧。”太子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直视赵烜道:“不知皇叔怎么在此?”
赵烜道:“臣方跟陛下请了旨,在查案子。”
太子道:“可是风姑娘前几日遇袭之事?”见赵烜犹疑,他又补充道,“本宫无意探听朝中之事,不过,此处乃大皇兄母妃生前所居之地,恐叨扰先人,才特多问一句。”
此言一出,脸风暖暖这个宫外之人都不免惊讶,此地乃大皇子先母故居,虽不知因何荒废,可若是来提点的,似乎更该是大皇子才对。
赵烜倒是没有过多的神情,拱起手道:“臣冒犯,多谢太子殿下提点。”
太子颔首一笑,刚要开口,却听门外传来高朗的声音:“有何可冒犯的?”
众人回首,便见一袭绯色锦服的十六岁少年徐步走了进来,他梳着高冠,绯袍上绘着山月与华虫,腰间宝带镶以琥珀,步伐轻健生风,颇有不羁之感,他朗朗一笑,对太子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皇叔也在呢?”
赵烜礼道:“大殿下安。”
风暖暖与其余几人也忙俯身行礼。
大皇子赵明稹随手一挥,不慎在意:“都起来吧。”
说罢,便又看向赵烜:“方才我未及殿门,便听太子殿下因入殿而讨论,臣便进来看看。”
太子点了下头:“此处乃皇兄母妃住所,向来皇兄最有话语权,是本宫逾越了。”
大皇子道:“太子殿下莫要自谦,臣深知,殿下是为了臣好,怕臣因为皇叔闯入而心生不快,但殿下实则多虑了,皇叔受了父皇命令而来,再者说,我心中坦荡,无须遮掩什么,怎会因此而阻拦呢?”
风暖暖心下讶异,大皇子这般一说,反倒像是太子同这殿宇有点什么了,若是真查出点什么,太子反倒难逃干系。
只是,太子好端端的为何要阻拦赵烜?
在场几人各怀心思,面上却都不露声色。
太子道:“既然皇兄如此说,本宫也放心了。”太子转而看向赵烜,道:“那便请皇叔继续吧,今日皇兄在,也可更加公允些。”
赵烜静静打量一眼两人,点了点头,折身带着玄峥、吴璟尘巡视起来,风暖暖未动声色,看了一眼抱臂不语的章柯,默默往他那处凑了凑。
太子的侍卫都在殿外,近前一名内侍,大皇子倒是一个内侍都没带进来,可饶是如此,原本寂静冷清的废殿,也一下热闹了不少。
风暖暖压低声音,对章柯道:“你发现什么不对没有?”
章柯只淡淡道了四个字:“本末倒置。”
该关心的没有关心,不该关心的倒是很上心,事出反常必有因。
风暖暖目光停留在两人的身上,本不想多事,谁料,麻烦却总找她。
原本看向内殿的大皇子突然将目光一手,继而幽幽的转向了她:“听闻风姑娘前几日与长平郡主同游受了伤,如今看来好了不少?”
风暖暖没料到大皇子竟是一语道破她的身份,甚至毫不怀疑,心中暗惊,连忙点头:“回殿下,民女已无碍。”
大皇子道:“那日的情景我也有所耳闻,听说惨烈无比,风姑娘当真是厉害,竟能从那种情况下逃出。哦,对了,听闻皇叔对你青眼有加,甚至不惜为你顶撞皇祖母,可见风姑娘非同常人呐。”
不知为何,风暖暖总觉得这位大皇子对她十分的不友善。
风暖暖抿唇:“大皇子殿下谬赞,是民女运气好。”
赵烜闻言走来,不动声色的挡在了风暖暖身前,道:“今日也查不出什么来,臣等便行回去了。”
大皇子一笑:“皇叔又开始护短了。”
赵烜不语,径自将风暖暖往身后揽了揽。
大皇子点了点头,又笑道:“也罢,皇叔这么护着,可要看紧了,本宫可听说,风姑娘这次因祸得福,名声大噪呢!”
赵烜一怔,复又掩饰般道:“多谢殿下提点。”
太子道:“既如此,那便都散了吧。”
说罢,他一拂衣袖,徐步离去。
众人忙行礼道:“恭送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