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暖暖袖中的手松开又放下,放下又松开,最终忍无可忍咆哮道:
“阿郑!把大黄狗拉过了!现在!立刻!马上!这两天都养在我院里!”
阿郑:“......”
章柯僵住,顿时黑了脸。
将翻墙一技使得出神入化的飞甲将军平时最怕的乃是风府的大黄狗。
吴璟尘一扫众人,见大家闹得差不多,再这样闹便不好收场了,这便才打圆场道:“说一下这两日的收获吧。”
旋即又看了一眼章柯,问道:“子翾兄怎么才来?”
章柯寻了把紫檀蟠龙椅,一掀衣摆坐了下去,又翘起了二郎腿,叹道:“只怪船坊里那缪阁主的琴音太醉人,多听了一会。”
吴璟尘是个乐痴,惊道:“可是那位鲜少出现的清音坊坊主缪清词?”
章柯点头:“听说前些日子去寻隐居音者探讨琴艺去了,这厢刚回来,便被我赶上了。”
“子翾兄真是好运气,听闻缪坊主琴音高绝,仅次于当世的华吟公子之下。”吴璟尘的声音克制着,依旧平缓,却仍不难听出其中有一丝羡慕。
赵烜摇头失笑,在椅子上坐下:“那等明日,大家都抽出空来,就一起去清音坊听琴。”
吴璟尘轻笑:“忙里偷得半日闲,甚好,那就今日先忙正事,把线索捋一捋。”
菊心分别给几人上了茶。
风暖暖这才回过味来:“合着几位爷齐聚我府中,是来议事的?”
吴璟尘道:“如今我们几个查着重案,又都是朝廷官员,身边藏着的探子太多,只有你不涉朝政,又是一介女子,因此,你这里便是最安全的,所以宁王殿下便让我们一道在这聚齐。怎么,殿下竟没有没有告诉你?”
风暖暖侧目,只见赵烜正好以整暇的伸出纤长的指骨正端着她心爱的玄玉琉璃瓷盏,喝着上好的龙井茶,浑然未觉。
显然,他早已把风府当成他的地盘,反客为主,毫不客气。
风暖暖愤愤的咬了咬唇,然而唇角一扬,却弯起一道弧度。
不得不说,这感觉,并不讨厌,反而,有一丝甜蜜。
风暖暖摇了摇头:“无妨,你们随意就好。只是,我就是不曾想,合着章大少侠今天一大早就先去了船坊听曲?”
章柯低笑摇了摇头,抿了口茶:“当然不是,我昨天回来的就去了,算不得一大早。”
风暖暖:“......”
飞甲将军果真是风流不羁!想来,她那可怜的长平郡主的追夫路要很漫长了。
赵烜见状,便知章柯那边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侧头问玄峥:“你那边呢?还是没有孟汝娴的消息?”
玄峥道:“皇城以南我都寻了,一直未见有人马踪迹。”
吴璟尘沉思:“出了云阳不过一南一北两条官道,哪怕走山路,也不会无处可寻,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赵烜皱了皱眉:“我昨日带虎峰营在城内、郊外的长风门暗桩附近也寻了,也不见人。”
风暖暖道:“暗桩?是你那日在城外截下那神秘男子身上的图吗?会不会是个假图,你说这是我爹的东西,可是我爹怎么会有长风门的暗桩图?”
闻言,赵烜神色略带迟疑,欲言又止,玄峥、吴璟尘也是一脸的讳莫如深。
只有章柯恍若未闻,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显然没当回事。
吴璟尘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孟汝娴若不在云阳,那顾晏之呢,可有消息?”
章柯接茬道:“听说大病初愈后就请了病假,近日都没有上朝,顾府森严,探听不到任何消息。”
提起顾晏之,赵烜抬眸看了一眼风暖暖,只见她神色如初,与听到一个寻常人的名字无异,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赵烜适才缓缓舒展眉头,心情极其愉悦的端起茶盏来。
如今的顾晏之,似乎已经在她心里激不起什么波澜了。
几人眼下没了思路,陷入一片极致的宁静之中,玄峥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扣在紫檀漆雕木椅的横梁上,发出一声一声的响声,回荡在大堂之中。
这时,阿郑牵了大黄狗自前厅而来,停在了堂前:“主子,大黄来了!”
随着脚步落下,还有大黄的一声呜嚎。
章柯登时黑了脸,不由自主的往椅子背上靠了靠,唇角已经抽搐,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喉咙里发出警觉而压抑的轻咳,却仍在故作镇定。
风暖暖暗暗失笑,玄峥也是看好戏的样子,赵烜和吴璟尘便心照不宣的各自喝茶。
章柯压低声音,略有颤音道:“冤有头债有主,臭丫头你我的恩怨,你竟让一只狗来对付我!”
风暖暖笑道:“那又如何,你咬我啊!”
章柯道:“士可杀不可辱!”
风暖暖道:“那就请章大少侠日后嘴上积德吧!”
章柯肃着一张脸,敢怒不敢言。
风暖暖扫了一眼,满意的扬声道:“就让它在院里看家吧,溜远点吧。”
章柯这才松了口气。
大黄似听懂一般,呜咽似的哼了一声,便在他们不远处的墙角下坐下了,此时一道斜阳打了下来,正落在它所在的地方,暖融融的,它盘腿一窝,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美滋滋的晒起了太阳。
此时太阳已经沉了许多,为数不多的一缕光线打在院中,落在大黄的身上,将它金黄的毛发衬出一缕一缕的斜影来,折射在地上,或明或暗。
章柯见它没有与行不轨之意,这才坐直了身子,尽力恢复如常,可显然仍有忌惮。
风暖暖的目光却落在大黄的身上久久没能回神,神情若有所思。
菊心见风暖暖呆愣,其余人又都沉默不语,便上前来将今日去废殿探查境况描述起来:“对了,主子,你今日让我去那荒废殿宇查看,实在是荒凉的很,除了鸽子在那乱飞,什么都没有,阴森的很,还瘆人,想不到宫里也有这样的地方,咱们日后还是绕着走吧!”
闻言,风暖暖脑中恍然一震,豁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那殿里有什么?”
“鸽子呀!”菊心一脸茫然说,“不过也没几只,灰头土脸的,可能路过觅食吧,或者养在附近的。”
霎时,心底所有隐秘的怀疑骤然汇聚成一线,让风暖暖顿时白了脸。
见状,赵烜坐直了身子,凝视换了声:“暖暖?”
其余几人的目光也齐齐的落在了她身上。
风暖暖颤声问:“那鸽子的脚掌可是红褐色,脚上有信封的筒?”
菊心道:“的确是红褐色,极鲜明的红褐色,至于筒,我倒没仔细看。”
风暖暖的身子晃了晃。
吴璟尘沉吟:“你怀疑,那是信鸽?有人藏在殿里?”
章柯道:“若是在宫里,该有专人饲养,想找到来历并不难。”
玄峥则摇了摇头:“若真是皇家的信鸽,脚上会用极为明显的金筒,也绝不会出现在那里。至于来历,殿下或许已经有分晓了。”
几人又齐齐看向赵烜。
赵烜正凝神不语,冷峻的神色似陷入某种思考之中,渐渐的,他的神色越发难看,呈现一种难以名状的灰白。
“殿下?”
几人看了看赵烜,又看了看风暖暖,虽然不解,但见他们两人的神色便已察觉出一丝隐秘的恐慌。
风暖暖对上赵烜的眼睛,四目相视,瞳色中皆是满目震撼,随着一股凉意慢慢爬上脊梁,风暖暖狠狠的吸了口气,解释道:“若是我没有猜错,那鸽子应该赤足炫羽鸽,出自大衍之南的阊邬国,那里常年偏热,奇珍鸟兽众多,赤足炫羽鸽便是产自那里,早年间我父亲曾送过我一只,因为不善饲养而亡,其身灰白,并不起眼,只是一双黄褐色的脚很是明显,此鸟,有一绝技,便是可带路。越是漆黑幽暗难记的路,它越能记住,所以,在阊邬国,常有人以此挖些暗矿,或是设计密林机关、暗道......”
风暖暖的话说到这,几人便心领神会的明白了过来。
吴璟尘沉了沉道:“所以,你是怀疑,那间殿宇有机关或是暗道?”
风暖暖赫然想起上一次在那废殿之中遇到顾晏之,那时他说——这殿宇阴森,以后,你要少来此。
现在想想,若非有机关暗道,他何故管她?
风暖暖苦笑一声,旋即摇了摇头,笃定道:“不是怀疑,就是有。”
闻言,玄峥微微皱眉,章柯也抱臂坐直了。
风暖暖道:“上一次我去的时候,发现了那个恐与西厥皇室有关的纹路瓷瓶,现在想来,其位置与大黄现在所在是一样的,都是位于院中的东北角,天欲迟暮时,光线微弱,会变换出诡异的深色,但却并没有像大黄一样落下垂影。”
众人巡视望去,只见大黄慵懒的趴在地上,日光绵长,它的影子被拉得顽长。
吴璟尘微微皱眉,目色一深,若有所思起来。
风暖暖继续道:“日落的时候影子该是很长的,但那个瓶子却没有,可见是有问题的,而赤足炫羽鸽出现在附近,很有可能这四周有暗道。”
赵烜此时已将神色恢复如常,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他起身敛色,道:“走吧,我们去看看,究竟如何到了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