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西厥欲派公主与大衍宁王和亲消息同时昭告天下的,还有推迟近半年的西厥王暴毙的死讯,以及孟汝娴叛逃之事。
天下人皆知,孟汝娴出自大衍,此番西厥将孟汝娴定位叛逃将罪责推到大衍身上,若借此发兵也无可厚非。毕竟西厥王一死,因孟汝娴而定下的两国不相战的十年之约也作废了。
宁王赵烜于西境剿匪数万,匪寇来自于西厥与长风门联手,西厥虽不名言兵败,却已是损伤极大,此时和亲,无异于求和。
诚然,孟汝娴叛逃当然是西厥自编自导的一场戏,再加上西厥王之事拖到现在才昭告,便是算准了时机,为了促使此番和亲。
衍朝若允,两方安逸,衍朝若不允,再乘胜追击,也未尝不可。
据此一事,朝臣们各执一词,各抒己见。
又因衍朝特指和亲的本尊宁王未醒,皇帝不便应答,因而此事暂压不应,可此一来,便又牵动了衍朝之中各方势力的利益。
一方,官员中想把自家女儿嫁给宁王、借此攀附的不在少数,这一党,自然是不愿宁王和亲的。
另一方,若是打仗,粮草、储备,各方用度调给又是诸事繁杂,捞不了多少油水,还责任重大,若是能以和亲解决,那何乐而不为,所以涉及兵部、户部、吏部等等大臣这一党,自然是愿意宁王和亲的。
诸此之外,亦有诸多势力牵扯。
其事未定,赵烜生死不明,风暖暖自是尤为担忧,却不料,已有人趁机迫不及待的先行动手了。
风暖暖在宫前又等了一日,既不见吴璟尘出来,亦未见玄峥出入,宁王府她早就派人探过了,玄峥自昨日后便未回过,此番,竟是两人齐齐失踪。
夜色已深,无奈之下,风暖暖只得打道回府。
城中已经安静下来,路人只有息壤的行人,早上李云霆将事情告诉她后便在她推拒之下离开了,而她出府尚早,亦没来得及通知众人,因此,此时空荡荡的街道上,她一人独行,未免显得孤寂。
漫不经心的沿着护城河一带行着,风暖暖心间异常压抑。湖边冷风肆虐,柳枝干枯,孑影倒影湖面之上,伴着月光一同沉落。
这时,突然有一捋阴风冷然自身后袭来,风暖暖未及转头,便感到已有冰冷长剑擦过耳畔,下意识侧头,堪堪避了过去。
一个黑衣女子持剑立而落,眼见未中,便又袭来。
风暖暖侧身避开,随手寻到一枝树棍以作抵挡,两人过了数招,却是不相上下。
分神间,风暖暖低斥:“贵上已经这般迫不及待了么,光天化日之下就敢于当街行凶!”
那女子冷笑一声:“我今日便是杀了你,也无人敢怎样,只不过,如今想杀你的可不止我们一波,你身侧之人今夜皆被调走,看谁还能出手救你!”
此厢动静很快便惊动巡夜侍卫,城中巡卫登时便围拢了过来:“何人在此闹事!”
见此,那黑衣女子伸手一扬,忽而将身上的黑袍一掷,露出一身宫装来,旋即自身上拿出一块令牌道:“我乃岚妃女侍,奉命出宫送东西,走至此处忽遇此女对我大打出手,意图夺取岚妃密物,还请诸位捉拿!”
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
只是她何时得罪了岚妃?
凝神一思,风暖暖赫然想起,岚妃本名方琼岚,是方琼颜的阿姊,她的父亲,是当朝的兵部尚书,也曾是,顾晏之的党羽......
如今西厥和亲,怕是孟汝娴之意,兵部尚书身为顾晏之的党羽,自然会帮孟汝娴一把。况且,若她活着,赵烜不会同意和亲的。
倒是个一举两得的计策。
风暖暖眉心一蹙,他们为了除掉她,真是费劲了心思,连后宫之力都动用了。
巡卫见那令牌顿时相视一眼,便要上前捉拿风暖暖。
风暖暖暗自咬牙,手心微攒。
若是此时同他们动手,反而将她的罪名坐实了,巡卫人多势重,若不动手,恐难逃脱,一旦动手,伤了人,同样是罪,可若是束手就擒,只会当做寻常案件处理,不必知会府衙,只要他们上头授意的那人动一下手指头,她便会死于今夜。
风暖暖侧目,对上那女子高傲的笑意,心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恰在这时,天上忽而落下一道极快的身影,如有雄鹰掠过,大风骤起,让人莫名的睁不开眼睛,巡卫与那女子皆是一怔,也就是在这分神间,那身影又如极光掠影般消失。
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方才在此的风暖暖。
他们甚至连他如何出手的都没有看清,便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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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密林之中,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眼前的男子身形修长,面容冷峻,一双狭长的眸子如鹰般冷肃,渐渐与飞鹤将军府中,她在暗中窥探到的那人的身影渐渐重合。
既是从未见过那人的脸,风暖暖也不会忘记那人周身散发出如王者一般的冷傲气息,如睥睨天下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是你......”风暖暖讶然。
“哦?你认得我?”他冷肃的面容上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笑容。
“我只是记得你。”风暖暖的目光缓缓移到了他的腰间,果然看见了他腰间那抹诡异而绚丽的金色的蛟云纹痕,“你是大衍皇室的人。”
闻言,他冷峻的面容上倏尓一沉,声音低沉而危险的提醒道:“知道太多的人不会有太好下场的,聪明人不会这样暴露自己。”
风暖暖眸光一亮,笑道:“可是,阁下若是想杀我,便不会救我,若是不想让我知道身份,便不会穿这身衣服,对么?”
他不置可否,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欣赏的光。
“为什么救我?”风暖暖问道。
“有人想杀你,自然就会有人救你。”
“有人想杀我是因为我活着就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如此说来,阁下救我,便是因为我若死了,阁下的利益便也会受到冲突。”风暖暖顿了顿道,“斗胆问一句,阁下可是西厥王独子,赫连泓绽?”
“不愧是风夫人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
他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微微敛唇:“你是如何猜到的?”
风暖暖笑道:“西厥方败,便派人和亲,想必是孟汝娴的主意,只有这样,两国和亲,天下大赦,她或许能为顾晏之争取一线生机。方才杀我的人是兵部尚书之女的岚妃,亦是顾晏之与孟汝娴一党的人,他们杀我是为了促成和亲。那么阁下救我,便是不希望和亲成功,想必是与孟汝娴不对付。孟汝娴是西厥王后的私生女,若在西厥能与孟汝娴不睦,怕是也只有身为未来储君的大皇子了。”
风暖暖顿了顿又道:“另外,阁下腰间这纹路,我在宫内废殿见过,据说,这是西厥皇室特有的纹痕,西厥皇室子息单薄,纵是加上子侄中年龄相仿者,不过数人,我观阁下这气度非凡,怕是天下再难找出第二个能有此等气度的西厥皇室之人。”
赫连泓绽不理会风暖暖的奉承,只是微微点头:“你如此通透,我倒是放心了。”
风暖暖微讶:“阁下此话何解?”
“没什么。”赫连泓绽敛唇,“我此来,还有一事要提醒你,西厥本无公主,此番的和亲公主名义上是从旁支出来的,实则来自西厥杀手营,想必目的不用我多说,你也心里有数。”
宁王赵烜是大衍肱骨,若是和亲公主杀了他,无异于断了衍朝半壁江山,更会挑起两国纷争,孟汝娴要的,就是这天下大乱,她便可以长风门之力坐拥天下。
届时,无论是赫连泓绽还是衍朝之力,都无法阻拦她。
风暖暖凝眉:“阁下为何帮我?”
赫连泓绽侧目,望向那无尽的黑夜:“你母亲,曾是我父王的最爱,他们都不希望你有事。况且,宁王在衍,可保天下万民无虞,我在西厥才能安心坐镇。”
风暖暖怔住:“你和赵亭烨一早就认识?不对,不可能,若你们一早就认识,那我在飞鹤将军府那夜,他为何还要带玄峥在城外伏击你呢?”
赫连泓绽凝眸不语,望向风暖暖是眸色中似酝酿着一汪无法言说的沉水。
“有时候,对手,也是朋友。”
风暖暖怔然。
是啊,霸者成就伟业,强者逐鹿天下,少年英雄儿郎,视天下为局,于江湖相望,居庙堂博弈,隔空相较过招,又有何不可?
风暖暖静望身前的男子,他眉宇宽阔,天庭饱满,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霸气,一袭素黑的玄衣穿在他身上,将他的眉眼衬得更加磅礴大气,说不出的炫目,明明只是沉默的看着夜幕,却让她恍然觉得似在俯望着他的江河一般。
这么一瞬间,便足以让风暖暖确定,西厥的天下是该交到这样的人的手中的,而非孟汝娴那般心机深沉之人。
风暖暖忽而庆幸赵亭烨的对手是他,因为只有是他这样的人,才有博览天下的胸襟,在两国交手对垒之中,才会顾忌万千子民的性命。
片刻后,她自唇角徐徐牵起一抹笑容:“我风暖暖力量虽然微薄,但,愿倾尽所能,助你一臂之力,共同对抗孟汝娴,登上西厥王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