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如何心事终虚话
“阿舜……”她不由自主地唤出声,似乎在渴望着那个叫阿舜的人来挽救她,又或许想要唤回眼前这人的理智。
她始终无法相信,他会这么对她,可他终究是这么做了。
谢北舜的果然身体明显一僵,就着门缝里透进来的一缕月光,谢北舜注视着她的双眼,目光似有温柔,似有难过,似有愤怒,那样复杂,复杂得让她看不透。
她以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欣喜,唇再次吐出这两个字:“阿舜……”。
却也不过那一瞬,谢北舜仿佛被这二字骤然惊醒,手再次活动起来,动作却越发猛烈。他低头,紧紧堵住谢宁一的嘴唇,不再让“阿舜”二字从她口中溢出。
“阿舜,阿舜……”谢宁一终于哭着喊着,她知道这两个字已经没用了,可是她还是这么喊着,似乎这样才能给她力量让她能继续挣扎。
直到声音慢慢被吞没,她仍旧在心里喊着,阿舜,阿舜。
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剧烈,越来越明显,门外的谢越臣始终冷漠着,直到里面传出来谢宁一撕心裂肺的叫声,他才满意地让黑白无常推着他离开。
屋内,一切渐渐平息。
谢北舜仍旧趴在谢宁一的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谢宁一仰着头,眼睛紧闭,眼角的泪从未干涸。
这一次,她第一次看到了谢北舜扭曲的脸,整张脸如同一条条毒蛇盘踞蠕动,完全不受控制地蠕动着,不停地折麽着谢北舜,他痛苦得全身痉挛,几欲死去。
谢宁一仍旧是躺在地上,静静地看着,起初的惊讶渐渐转为平静,继而冷漠。最后,随着她冰冷的话语化成无尽的嘲讽。
当谢北舜终于挣扎停止,谢宁一却冷冷道:“不是你的脸,用着很不方便吧?是否因为,你不配,拥有这张脸……”。
脖子倏然被紧紧勒住,谢北舜的目光仍旧留有残余的蒙昧与狠厉。
谢宁一没有挣扎,只是哑着嗓子:“怎的?毁尸灭迹?这是你很早以前就想做的吧?那晚没把我掐死很后悔是么?什么后遗症,我真傻,竟然还信了……哈哈……”。
已经被他伤透的心彻底变得尖锐刻薄,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都划在了谢北舜的心上。
他渐渐松了手,颓然地躺在地上,他的声音很低,很淡,却因为这死寂的夜色而听得极清楚。
他说:“是不是,你再也不会爱上我了?”
他说得那么认真,认真到若非方才发生过的事她一定会被他的真诚打动,但是现在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的了。
他这样的问题反而让人觉得可笑讽刺,她冷笑道:“不是再也不会,而是从来就没有……我本来就爱错了人不是吗?我爱的那个人叫钟离慕。而你,不过冒名顶替的假货,我杀了你都来不及,如何会爱上你?”
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个无情的箭头,一只一只,又准又狠地穿透他的身体,冰冷刺痛的感觉袭来,让他的灵魂都禁不住颤抖。
他却闭上双眼:“我有没有说过,你恨我也罢,不恨我也罢,你终究是逃不开我了。”
谢宁一心中一震,是,她想起来了。然而这样的回忆只会令她觉得羞耻,她记得他说怕她后悔,而她尚且不知这其中的深意,还无比心软地说着不后悔。
便是之前在西院,他抱起她的那一刻,她甚至想不顾一切,只和他在一起。
这样看起来又蠢又傻的念头和举动现在每一个都让谢宁一觉得羞耻,她怎么会,怎么会这么笨?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他。
所以她回答:“记得又如何?心都留不住,留人又能怎样呢?”
谢宁一知道,她现在很彻底也很疯狂地,在否定着自己对他所有的感情,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告诉自己,你的爱,全是错的!
这样的否定让她痛苦,所以她也要让他痛苦,或许他没有如她那般爱她,至少是有一点的,有一点就行,足以伤到他。
她从来不知道,她这些话对他的伤害,比她想象的要深太多太多。
不知有多久,久到谢宁一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身体却被他抱了起来。
同样的拥抱,这一次,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座冰山。
谢北舜没有说话,抱起她走到房间后面的温泉池,把她放进去,转身离开。
谢宁一怔住,瘫坐在温泉池里,他这样又算什么呢?打了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吗?低头便看到自己满身青紫的痕迹,眼泪再次伴着薄薄的雾气砸落。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他但凡有一丝丝的体贴温柔她就要为此沦陷?凭什么?凭什么?
她紧紧捂住嘴唇,低低地抽泣着,全身都在颤抖。身体渐渐滑下去,让水把她的头顶淹没,整个人都彻底沉入水中。
四面八方的水齐齐向她用来,胸口也被压得几乎窒息,她突然觉得,只有这水底才是最清静的所在。
她闭上眼睛,想要就此睡过去,她告诉自己,或许这样也好,睡着了,便什么也不用关心了。
忽然,有一道霸道的力量紧紧攥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拖出水面。
她睁开双眼,看到的是谢北舜愈发阴冷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这样的目光下还有一丝的慌乱。
他低斥:“怎么?杀人很好玩儿么?先来杀我,现在又要自杀?”
他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的双眼迎向他,她却垂下眼皮,不去看他,也不回答他。
他恼怒,她却终究不过是冷笑:“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是两清?”
“两清?你以为这样真的能两清了吗?”谢北舜眸中最后一丝理智也被这句话冲得烟消云散。
谢北舜眼中迸射出阵阵寒意,方才她说那些伤人的话他尚且可以打落牙齿和血吞,但是这一次她的行为让他发了狠。
想到她绝望冰冷的目光,想到那一抹沉在水底的身影,想到她拼命想摆脱他的姿态,他心如刀绞。
“如何?这样能两清吗?”
谢宁一只是拧眉咬牙,闭口不言。
抬手拂去她额头上的汗滴,气喘吁吁地问道:“能两清吗?嗯?回答我,能吗?”
眼泪早已经打湿了鬓角的头发,她浑身颤抖却仍是倔强不语。
她看着他,口中吐出几个字:“我是你的玩物是吧?那么……人、尽、可、夫,是不是也没关系?”
她刻意把“人尽可夫”四个字念得很慢很慢,一字一顿地念出来,有着某种暗示的意味。
“你敢!”谢北舜咬牙,额上青筋暴起,一拳砸在池边的硬砖头上。
谢宁一却是冷笑不语,终是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谢北舜把她抱在怀里,心底苦涩,抬手捏了捏眉心,满心的疲惫。
他知道,今天他做了这个决定,便注定将她的心越推越远。然而在这紧要关头,这是他把她护在身边的最好办法。
如果非要在她的爱和她的命之间选一个,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她的命,只要她活着,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他不再向她解释,在他的目的尚未达成之前一切的解释都是无意义的。
谢北舜总是盯着头顶的帷幛一夜不眠,他开始不再灭灯,一夜到天亮,因为即使灯亮着,他也觉得前路是无尽的黑暗,他不知道,黑夜到底何时才能散去。
……
谢怀宣睁开眼睛时,入目的是大红牡丹的帷幛,锦缎绣花的被褥,挂了一床的玉佩、琉璃……
他愣住,这不是他在京城王府的房间吗?他怎么会回到这里了?
再四下打量,才发现母妃正坐在他的床边拿着手帕在抹眼泪。
他出声唤道:“母妃?”
他以为自己应该死了不是吗?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挡在越清影身后的那一幕。
八王妃一见他醒了,连忙一巴掌就要拍他脑袋上,却又在半路止住,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你这个臭小子!你可总算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娘怀胎十月多辛苦啊!娘把你拉扯大费了多少心力啊!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啊!你要是没了,娘也不活了!”
谢怀宣眼眶一热,紧紧抱住她:“对不起母妃!孩儿让您担心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一旁的八王爷也总算松了一口气,上前揽住八王妃,怒瞪着谢怀宣:“你这个不孝子!害得你娘一天一夜没合眼,闹得王府上下不得安宁!”
谢怀宣低头认错:“是孩儿的错,日后再也不会了。”
“哼,你得谢谢人家越姑娘,多亏了她把你背回来,还给你医治。”
谢怀宣惊讶地抬头,这才看到站在角落里的越清影,她此时面容略显憔悴,本就不胖的脸更加消瘦了几分。
她竟然一改平日的严肃,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你醒了。”
谢怀宣愣住,半晌才回以淡然一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