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花海绚烂,男子玉树临风,女子巧笑倩兮,空气中暖风流转,醉人心魂,当真是一幅唯美多情的图画。
可惜谢宁一没有办法来欣赏这样美好的画面,她早已经火冒三丈。
绿芜和蓝烟似乎明白了什么,都惊讶而地看着公主,心里很是着急:公主赶快把那姑娘撵走吧!
钟离慕还没有开口回应,只见谢宁一出声喊道:“驸马可让本宫好找,原是在这里幽会佳人来了。”谢宁一刻意重重地念了“驸马”两个字。
钟离慕扭头看到她,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中多了一抹玩味之意。
至于那位黄衫女子可就不妙了,毕竟是贵族子弟,一听到“驸马”二字,纵是她没见过驸马爷也知道眼前这让她倾慕的翩翩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放眼整个北越,驸马爷还能有谁?她这花一送出去那可就是跟长公主抢夫君了,觊觎公主的丈夫,这在崇尚一夫一妻的北越可是大罪。
当真是冤枉,她不过是御史大夫的女儿,与公主比起来,这等事给她十个胆子也不够啊!
漂亮的脸蛋儿霎时惨白,手中的芍药花早已经在从手中跌落,重重地砸在草地上。
双膝一软,她扑倒在地,战战兢兢道:“小女见过长公主!见过长公主驸马!小女该死!求公主殿下恕罪!”
谢宁一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揽住钟离慕的胳膊,却并没有让女子起身,而是微笑,这笑偏又那么不可一世:“这也不能怪你,是本宫的错,没把驸马看好,竟让她出来蛊惑了你,应该是驸马的错。”
“小女知错,请,请长公主责罚。”黄衫女子整个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驸马的错?开玩笑,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谢宁一看着女子这过于激动的反应,心中不由得有些打鼓,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还是自己真有如此可怕?
她虽然生气,却没有问罪于她的意思,不知者无罪,她不过是在生钟离慕的气而已,当然,还是有一点生这个女子的气。
但是谢宁一无意为难她,便打发道:“日后看人看准了就是,这种错误就莫要再犯了,你先下去吧。”
黄衫女子一听连忙磕头道:“谢,谢长公主开恩,小女再也不敢了!”
谢宁一下意识地摸摸鼻子,扶起她道:“嗯,不怪你,你退下吧。”
“是,小女告退。”黄衫女子也顾不得腿上的酸软,三步并做两步跑开了。
却正好撞到了迎面而来的平远侯世子陆麒,陆麒一个猝不及防连忙一把扶住女子:“姑娘慢点!”
黄衫女子抬头一看,竟然又是一个英俊公子,吓得一把推开陆麒跑开了。
可怜御史大人家的千金小姐,自打回家后再也见不得英俊男子,到后来随意寻了一个平庸男子便了却终生大事。此是后话了。
且说陆麒满脸疑惑地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女子,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自己何时长得这般难看吓人了?
摇摇头,走向方才老远就看到的谢宁一面前恭恭敬敬道:“陆麒见过长公主,见过驸马爷!”
谢宁一早已经放开钟离慕的胳膊,声音冷静:“平身吧。”
陆麒其实同钟离慕、谢怀宣一样,也是从小在京城长大,是谢宁一和谢宁圆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只不过相对于谢怀宣来说哦,陆麒显然中规中矩很多。
陆麒偷眼打量了一番公主驸马之间怪异的气氛,再想起方才匆忙奔走的黄衣女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面无表情的谢北舜,心中暗暗偷笑,想来是驸马爷私会小情人被逮个正着。
想至此他又暗叫自己倒霉,偏偏这时候过来找他们,结果撞事了。
其实他过来是为了找长公主商量一件事,谁知道时机不对,看来只能等等了。
为了缓解尴尬,陆麒回头看着黄衫女子离开的方向问道:“方才那女子是怎么回事?怎的跑得那么急?”话一问完,陆麒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什么烂记性,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宁一没有看钟离慕,反而弯腰捡起黄衫女子掉落在草丛中的红色芍药,耀眼的阳光下,那朵芍药红得妖冶。
谢宁一满不在乎地把花递给陆麒道:“不过是一个爱送花的女子,谁不会呀,给你,收着。”
陆麒当然不傻,芍药花的意味他还是清楚的,这一会儿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若是收下了,那可就意义不明了,人家驸马爷可站在这儿呢;可若是不收,那可是公主的赏赐。
他干笑着偷眼打量了一眼驸马爷,果然,驸马爷的脸色似乎不大好看。他连忙后退一步道:“公主好意臣心领了,这个微臣受不得,受不得。”
谢宁一才不管,现在她很不开心,凭什么别人能送花给他,她就不能送给别人?陷入爱情的女人没有逻辑可言,而陷入爱情还吃醋的女人就不知逻辑为何物。
她不顾钟离慕在一旁不悦的目光,直接一步上前把花塞进陆麒怀里道:“给你就给你了磨磨唧唧做什么?莫非本宫还能吃了你?”
花已经在手,陆麒顿时感觉如同芒刺在背,他只好咧开嘴一笑:“微臣多谢公主恩赐,臣告退。”
“退下……”
谢宁一话还没说完,陆麒便一溜烟不见了身影,谢宁一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
绿芜蓝烟又站得远远的,此时除了明媚的阳光,浓郁的花香,自己枝头叽喳的鸟雀,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谢宁一有些苦恼,为什么每次和他在一起总要如此尴尬?而且她似乎是来抓奸的,但是看现在这情形,他谢北舜依旧盎然挺立,倒是她谢宁一,反而局促不安,仿佛偷情的是她!
岂有此理,谢宁一暗自气恼,想借机发挥,却在钟离慕开口后,将所有的话都咽回肚子。
钟离慕问她:“你还要留在这里?”声音无比冷静,这反而让谢宁一越发生气,竟然丝毫没有解释一下的自觉吗?
不顾蓝烟拼命暗示,谢宁一斩钉截铁道:“是啊!”
钟离慕点头:“嗯”。
说完,翻身上马,鞭子一甩,走了。
谢宁一惊诧地看着逐渐消失在树林深处的影子,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句:“钟离慕……你,你还真走啊!”
寥落的花海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回荡,慢慢被风吹散,没了去向。
谢宁一独自站在花丛中,太阳刚刚挪到头顶,她看着自己的影子,抬手捂住有些泛红的脸颊后,深吸一口气大声道:“蓝烟绿芜!收拾东西回家!”
蓝烟和绿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问道:“回家?哪个家?”
“当然是驸马府啊!”
谢宁一去上林苑行管同皇上皇后道别,只道是有事先离开,皇上皇后也不多管,随她去了。
中途离开上林苑回府后并谢宁一没有见到钟离慕,招来吴管家一问才知道钟离慕同越清影一起,刚刚出门去了。
原本火气已经消了一半,谢宁一想回来跟他好好说话,两人这样中间隔着一层总是不舒服的。
结果前面的心结还未解开,现在又给她添堵,想起那位一身黑衣的妖冶女子,谢宁一眼眶忍不住泛红。
原来他这么早回来就是为了这个?枉她自作多情还以为是为她,想来果真是自作多情了。
她心里开始有了无限的委屈,委屈什么呢?委屈她的付出得不到一丁点的回应,或许是她太心急,但是她要求不多。
她不需要他多么和颜悦色,多么温柔多情,只要她说话他愿意理会,她生气他愿意解释一下就够了,可是他竟然连这点力气都不愿意浪费。
难道一个人性格变了,连感情也变了么?怎么会?若是连感情也变了,他还是她喜欢的那个他吗?
谢宁一甚至不由恐慌,难道,他已经移情别恋喜欢上越清影了?越想越是有可能,她想道越清影的美貌和高傲,想起书桌案前她亭亭玉立为他研磨,想起他今日丢下她却着急回来和她一起出去。
她的心仿佛突然缺了一块,呼呼地灌着风,她不敢想,若当真如此,她该怎么办?
谢宁一突然泄了气,闷闷地绕过影壁,回到清心院的房间,倚在窗户边发呆。
目光一转看到桌上的人参、灵芝,那是她跟丞相夫人学着用来做点心的。
今日的点心还没有做,想必他也不会吃了,谁知他何时能回来?
蓝烟见她目光挪到草药上,连忙道:“公主要不做些点心吧,驸马爷出去办事回来后一定会很饿,看到点心他一定会很开心。”
原是不打算做了,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谢宁一眉头一皱,还是起身来到桌子边,只是嘴硬地咕哝道:“出去办事?谁知道他带美女去办什么事了?我才不做点心给他吃,我做给自己吃!”
说着谢宁一就动手把桌上凡是大补的草药都给包起来,也不像平日那样仔细地去调整每一种草药的份量。
把草药打包好了之后,谢宁一面无表情地抱着草药走去厨房,蓝烟绿芜只好寸步不离地跟着。
已经六十岁的常嬷嬷正在院子里拄着拐杖晒太阳,看到谢宁一失魂落魄的模样,撇撇嘴咕哝道:“到底是年轻人。”
谢宁一全程不说话,舀水、和面、把所有的草药二话不说全都搅和进去,蓝烟和绿芜在一旁看得头皮发麻,这样的点心,北越国最贵的也不过如此吧?
等到点心都出锅,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蓝烟和绿芜把点心都端到房间后问道:“公主要吃吗?”
谢宁一看看外面暗下来的天色,再看看盘子里精致的糕点,瞪了蓝烟一眼道:“天都黑了,该准备晚膳了,这个晚膳过后再吃吧。”
蓝烟回头冲绿芜使了一个眼色,绿芜会意连忙出去吩咐厨房做饭,刻意强调做公主最喜欢吃的。
谢宁一在桌边坐下,手里拿了一本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此时的她看起来格外安静文雅。
等到饭菜上桌,谢宁一看也没看一眼道:“准备热水,待我洗完澡再吃吧。”
绿芜苦笑,只好又跑去厨房吩咐准备洗澡水。
谢宁一泡在水里,脑袋靠在桶边上,一靠就靠了半个时辰,水几乎都凉了才不紧不慢起身。
饭菜已经凉了,蓝烟命人把点心端来道:“公主饿了吧,要不要吃些点心垫着?饭菜还得热一热再吃。”
谢宁一睨了一眼造型精致、色泽诱人的点心,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二更天了”蓝烟回答。
“府里可有人回来?”
蓝烟一听便明白了,连忙道:“驸马爷早回了,此时尚在书房办公。”
昏黄的烛光下,谢宁一眸光一动,继而又黯淡下去,沉声道:“睡觉。”
“……”蓝烟和绿芜面面相觑,却也说不得什么,只好伺候着谢宁一绕过屏风。回到床上歇下。
蓝烟绿芜在把里间的等熄灭,只留外间两盏,顿时长舒一口气。
没想到原以为是最放松欢乐的上巳节却成了最累人的一天。
万籁俱寂,白日喧闹的驸马府中,此时除了走廊上的灯笼还在一闪一闪地晃着,剩下就是驸马书房里还亮着灯。
与越清影出去办了一趟事回来后,钟离慕便一直待在书房,看书。
可是这书看了很久总是有些难以集中注意,脑子里不是想到谢宁一那张生气的面孔便是她把芍药花递给陆麒时的模样。
陆麒……钟离慕不由得眯起眼睛,想起方才侍卫的回话:“陆麒乃是平远侯陆义峰的次子,也是平远侯府的世子,他还有一位姐姐陆涟漪,如今正是八亲王长子谢怀远的妻子……陆麒从小就离开了西北平远侯府,长年居住京城,与长公主殿下和驸马爷您一样,也是青梅竹马……”
侍卫说到“青梅竹马”一词后声音弱了下去,似乎害怕什么。
钟离慕挥手让他退下,平远侯陆义风他是知道的,此人在北越国战功赫赫,也是唯一一个凭借军功封侯的人。至于他的儿子陆麒……
钟离慕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失神。
他总觉得今晚哪里有些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