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古代言情 江山乱之此恨何时已

第八十章入骨相思君不知

  早上天才亮,驸马府的大门便又被敲开了,吴管家照常亲自上前迎接。

  门外正是谢怀宣和越清影,自从谢宁一怀孕在驸马府养胎,他们总是时不时抽时间来陪着她。

  越清影几乎是隔三差五的来,一来就是一整日,谢怀宣因为要上朝不方便过来,但是大清早的他不放心越清影一个人,每次非要把她亲自送到,看着她进了驸马府的门才算放心。

  今日谢怀宣沐休不上朝,便也陪着越清影过来了。

  越清影把手上提的东西交给旁边的小厮后才问吴管家:“吴管家,公主这几日怎么样了?”

  吴管家闻言又是沉沉叹息了一声:“老样子,昨晚又在藏书阁哭了一夜,现在已经回了清心院,却不愿意休息,只是坐在廊檐下发呆。”

  越清影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谢怀宣,满脸担忧,谢怀宣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两人轻车熟路来了清心院,才跨进大门便看到谢宁一呆呆地坐在廊檐下,精神恍惚,面色憔悴,比上次他们来看她好不了多少。

  见他们来了,谢宁一才强打起精神,微微笑道:“你们怎么又是这么早来?可别把谢怀宣给憋坏了,春宵苦短啊。”

  谢怀宣忍不住翻白眼,这是一个整日里忧伤哭泣的人吗?这分明是一个十足的女流氓。

  越清影却并未因她这玩笑话有丝毫动容,她皱眉看着谢宁一,冷声道:“谢宁一,师兄真是活该倒霉遇上你!便是死了你也要如此折磨他!你这样折腾自己岂不是在折磨师兄?你怎么对得起他的一片苦心?!”

  谢怀宣惊得连忙去扯越清影的袖子,越清影不耐烦地回头骂了句:“你他娘的给我闪一边去!”

  谢怀宣一时间面色一阵青一阵红,谢宁一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谢怀宣,你们俩当真是越来越般配了。”

  越清影羞窘不已,方才的严肃顷刻荡然无存,她气得直跺脚,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把捏住谢宁一的脸:“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少给我贫!”

  然而触手的皮肤干涩,那张脸上分明已是皮包骨头没了一点肉,越清影手上动作不由一滞,眼泪哗的就流了出来。

  谢怀宣心疼不已,慌忙上前把她抱进怀里,转而对谢宁一道:“谢丫头,你就对自己好一点不好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为所有关心你的人想想!”

  谢宁一勉强扯起的笑容也终是落下,不见踪迹。她垂下双眼:“我又何曾不想?可是他不在,一切对我都是没意义的了。谢怀宣你知道,我注定是要离开的人,我又何苦这会儿赚得大家欢心,最后惹他们伤心?”

  她满眼悲怆地抬头看着头顶飞入碧空的屋檐,檐角下面是阳光照不到的黑暗,她收回目光,叹息道:“与其如此,我倒不如这时候惹他们心烦、心累,如此待我离开那日他们才会少一点难过,多一点解脱。”

  这是人的天性,人的耐心总是有个限度,便是再爱她,若是被她折磨久了终究也会心累,也会无奈。

  谢北舜不也是如此吗?人心说到底还是脆弱的,它经不起太久的折磨和伤痛。

  她低头看向肚子里的孩子,抬头看着谢怀宣和越清影:“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们,我不喜欢这个孩子……尽管它是我和阿舜的孩子,可是它来的不是时候。

  它的存在只是证明,阿舜对我已经心灰意冷,他一遍遍地提醒我,阿舜用他把我阻隔在彼岸,不许我再靠近他。它让我要受尽足足十个月的煎熬才能去见阿舜……它是我痛苦的根源……所以,谢怀宣,你怎么能指望我去爱他?”

  越清影闻言从谢怀宣怀里出来上前握住谢宁一的手,她蹲下身子,与谢宁一平视视:“谢宁一,你该知道我从前是极其讨厌你的。”

  谢宁一莞尔一笑,点头:“我知道,因为那时我也忌惮你,你那么漂亮、聪明,又与他是师兄妹,我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生怕你把他抢走了。”

  越清影却摇头:“你错了,后来我才知道,我们都错了,我们都低估了师兄的心。我比你更早遇见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无论我如何缠他都不会对我动情。可是你,他那么晚才遇见你,他与你相处不过几个月却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你,这大概就是他的心,你懂吗,永远不会改变的心。”

  “一如他永远不会爱上我,他一样永远不会不爱你,他从来都是一个坚定的人,但凡他认定了,便难以轻易改变。所以,他一直在用生命去爱你。”

  见谢宁一的眸中出现一抹惊愕,越清影心里有了底,她又道:

  “你可知,他为何要成全你和钟离慕?你以为他不爱你了是不是?可你有没有想过,他若不爱你了直接抛弃你就是,为何还要用怀孕的方法,千方百计给你争取时间,去让你们在一起?世间有哪个负心汉是这样做的?”

  谢宁一定定地瞧着越清影,睁大了双眼,努力地思索着答案,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因为他爱你!”越清影一针见血地道出这个事实:“因为爱你,所以他不想再用自己的爱去绑住你,所以他不惜再次违背对判官的承诺强留你在人间。”

  “他说生生世世不复相见不是因为恨你,也不是不爱你,他只是想还你自由。他一直以为,你爱钟离慕,是他的自私让你一直深陷爱而不得的痛苦中,所以他才会选择放手。”

  “何况,他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做好了应对所有可能性的准备。”越清影又想起流夜拿给她的一道废妃遗诏,他竟是早就知道她会和谢怀宣在一起,为了不给他们增添困扰就废除了她的封号。

  后来,段剑山庄终于不再闹事,越清影才知道是因为流夜拿出了谢北舜的另一道遗诏交给了谢疆宇,那道遗诏就是赐段剑山庄一座矿山,要求段剑山庄为朝廷专门打造兵器。

  越清影知道这件事后去皇陵呆了一整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那样看着他的墓。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那时她方才明白,原来师兄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总是把所有人都照顾得周全,独独他一个人,无人关心。

  想至此,越清影鼻尖一酸,她把手放在谢宁一的肚子上,低声道:“所以,这个孩子代表的是他对你所有的爱,世间真爱,有几人真正能爱得为了成全对方而放手的?你得到了他所有的爱,他最最深刻的爱,你怎么可以怨恨这个孩子?”

  谢宁一睁大了眼睛,本就红肿的眼眶再度泛红:“你是说,他,他……”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曾经那样决绝地要与她毫无瓜葛,她以为,他不要她了。原来,他从来不曾不爱他是不是?

  她突然将脸埋在手掌心,颤抖道:“可是……可是他永远也不知道我有多爱他了……”她哭得越发厉害,竟是再难说出一个字来。

  她在悔恨,她曾经说的话,做的事已经无法挽回。

  纵然谢北舜还爱着她,可是在谢北舜的记忆里。到死,他都不知道谢宁一是爱他的;到死,谢北舜都以为,谢宁一恨他,厌恶他;到死,谢北舜是孤独凄凉的。

  越清影抱住她,低声安慰道:“好好对自己,好好爱这个孩子,就当是在爱他了。他们血脉相连,你的爱,他会感受到的。”

  谢宁一黯淡的眸光闪现出一抹光亮,她整个人仿佛是枯寂了一整个冬季的衰草,终于在见到阳光的那一刻重新复苏,她的身上开始隐隐透出一抹生机。

  她紧紧抓住越清影的手哽咽道:“他真的会感受到吗?是真的对不对?”

  越清影微笑:“会的,只要你好好爱他的孩子。他一定能感受到。”

  “好,好……”越清影慌忙起身,急急道:“我要去睡觉,好好休息,这样孩子才能开心,孩子开心,他也会开心……”

  越清影忙一把拽住她:“睡觉前先把饭吃了,你都瘦成这样了,孩子一定过得很苦。”

  谢宁一破涕为笑,胡乱地擦了一把眼泪:“好,吃饭。”

  越清影苦笑,师兄终于学会了爱,却也遍体鳞伤。

  谢北舜的生命一开始是没有爱的,直到遇见谢宁一,唤醒了他蛰伏于心底的那份与生俱来的真情。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感情令他猝不及防,他没有方法应对,只能随心所欲,顺其自然。

  所以他爱她,就要把她留在身边,想看的时候看,想抱的时候抱,想亲的时候就亲,这一切在他眼中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可是那些与他无关的仇恨和阴谋却让他的爱变得举步维艰,变得混乱不堪,变成了一种生生的折磨。

  他依然以为,爱就是想要,想占有,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因为他爱她!

  可是,谢宁一每每挣扎得越剧烈,他就开始对自己最原始的认知感到怀疑,尤其是她哭的时候,他会比她更难受,直到那次她因他而失去生命,那三个月的煎熬。

  三个月苦苦守在她身边她却没有半点反应的煎熬让他蓦然明白,她开心了自己才会开心,可是她开心的源头不是他,而是钟离慕。

  如果把她还给钟离慕,她就会开心了吧?

  第一次有这个念头的时候,谢北舜浑身一震,心如刀割,和他在一起,她不快乐,把她还给钟离慕,她才是快乐的。

  这一次,谢北舜终于知道,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真正的爱,是让她快乐,只要她快乐,什么都行,包括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但是他胆怯了,他自欺欺人的把这个想法埋在心底,甚至因为谢宁一的再次醒来,随着她那晚向他倾诉爱意,他所有的心墙瞬间崩塌,他不顾一切的,疯狂的,要她留在他身边,他尽情地让贪婪把自己淹没。

  因为,他爱她,而她,也爱他。

  可是最后,她说她厌恶他,厌恶到恶心。

  所有他以为存在的感情,到头来都成了伤害他的武器。

  这一次,他什么也不敢想了,什么也不敢要了,他想,他就知道,他曾许诺只要她醒来就放她走,而今自己违背当初的诺言终究还是得到了报应。

  那时,他所有的勇气私心都尽数流逝,他不敢了,他怕了,他终于要面对一个事实:她不爱他,在他身边她是痛苦的。

  那一刻,他与其说是心灰意冷,倒不如说是参透了爱的真谛,他终于明白,他爱她,却不得不放开她,让她去寻找快乐。

  到底是世事弄人,他又怎会知道,他以为的那些恨才是假的,那些看似虚无的爱,却是真的。

  六个月后,又是大雪纷飞的冬季。洁白晶莹的雪飘飘洒洒三日三夜未曾停歇,只把京城都染上了纯洁的白色,曾经所有的阴暗和鲜血都被这神赐予的精灵无声掩埋。

  北风呼啸穿庭而过,卷起大片雪花在空中飞舞,似乎是在为谁狂欢。

  清心院里此时竟是人来人往,明明冰天雪地透骨冰寒,每个人的额角偏偏都溢出汗珠。

  房间里一群女眷在来回忙碌,时时传出谢宁一撕心裂肺般疼痛的叫喊。

  房间外面的庭院里,谢疆宇、谢怀宣、谢怀远、陆麒、楚幽冥都定定地站在雪地里,各怀心事,谁也不说一句话。

  屋里,又是近乎绝望和无力的嘶喊。

  越清影自己也挺着个肚子,着急不已地抓住其中一个稳婆问道:“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都一天一夜了还没生出来?”

  稳婆摇头:“公主怀这孩子的时候经历太多伤痛,身子大为损伤,又加上长时间的积郁成疾,其实……”

  越清影急了,她连忙问道:“其实什么?你倒是说呀!”

  “其实,其实连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是死是活老奴都不知道,公主这次是严重的难产!”

  越清影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片混乱,差点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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