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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天鸣坊见闻

天都旧梦 七月之赫 4665 2024-07-11 19:34

  云若道:“天鸣坊玉修公子盛名满天下,雅乐阳春,世人所向,连我这个土包子也听过的,今日能得以一见,真是太好啦!”

  她语音轻快,如水幽眸中闪过丝丝异彩,璀璨若星子簇聚,迅速流溢出微挑的眼角,整张面容因此灼灼如华,明丽到极点。

  她倒是聪明,凭着那方匾额就猜出了此地是天鸣坊。可是让萧月心中不爽的是,她不问问自己为何带她来此,反而去关注一个面也不曾见过的陌生郎君。

  萧月仔细端详着这张脸,薄唇轻启:“见到玉修公子,阿若竟欢欣若此么?”

  “不然呢?”云若轻叹,“我琴艺拙劣,平日练习时总不得其法,明之为人敦厚,不愿落我脸面,估计也在心中笑话我了。”

  “只为这?”萧月双眸一眯,声音低沉,似是不信。

  “你怎如此多心,不为这还能为哪般?”云若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触到他唇角讥诮,立即将目光挪开。

  “比如为他人之所求,为他人之所好,所以强忍烦恼,勉为其难。”萧月冷笑,靠近一步,眸色凉如寒星,“女君如此委屈自己,那人可否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云若看着他,抿唇不语。心底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不过学个琴罢了,虽然对她来说是难了些,不过前阵子罗澈不也说了,自己还是有进步的,可想也不算全无天分。琴乃雅趣,既然萧陌喜欢,学来又何妨。

  更何况,是他自己主动带她来天鸣坊的,现在又朝她发脾气做甚!

  想到这里,云若立刻气壮起来,她回瞪过去,打算驳两句嘴。谁知萧月广袖一甩,竟丢下她顾自走了。

  这人?!

  云若真气了,转身便往回走。不让她见玉修公子,她还不会自己去找?

  浓叶透得轩窗半露,一清瘦背影倚窗而坐,半截琴尾广袖覆,想是如仙乐音由此而来。

  待乐声渐止,那人缓缓转过身,眉目清隽,文质儒雅,就是脊背挺得过直,反而显得有些古板。看见靠坐于绿荫之下,已然听得昏昏欲睡的小娘子,他不由一愣,又见她服着清素,然而衣料极贵,身侧又无随从,便面露了然。

  从屋内走出,至云若跟前,温声道:“这位娘子,可是在等人?”

  见云若不言语,只瞅着他,不免有些赧然,抚着半旧的青麻衣袖,解释道,“今日敝庄休沐,琴师们大多已归家去,娘子恐怕白跑一趟了。不知可方便告知府上地址,某即刻遣人护送娘子,以免府上心焦。”

  呃,将她当成心折某位琴师而偷跑出府找人的女娘了。

  云若眨眨眼,掩唇一笑:“多谢郎君好意,我今日原本要归家去的,没想到被人诓到此处。适才听到有人弹奏,便循声而来,叨扰之处,万望见谅。”

  看他年方弱冠,打扮行止,清癯文雅,守礼端方,气质与罗澈相类。

  不过令云若失望的是,眼前这位不可能是她想见的人。

  身为天鸣坊的主人,玉修公子虽谈不上家资万贯,但也不会身着洗得半白的旧服和几乎快要露趾的鞋履。尤其是他的双手,掌缘布茧,关节粗大,不像是抚琴所致,倒像是田间劳作而得,想来眼前这位大概是在此任聘一位琴师。

  云若觉得不如向他打听打听玉修公子所在,好去拜访一二,于是笑容越发亲切:“敢问郎君,贵园主人……”

  “哪来的贱婢,到此处来勾搭男人!”一道娇叱,将她的话打断。

  两人闻声望去,一道高挑明丽的身影立在不远处树丛后,高髻华服,容色惊人,如同一朵朝阳怒放的玫瑰。

  只见她双眸圆睁,粉面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日头晒的。

  今日天鸣坊休沐,她好不容易央了二兄申显事先打过招呼,方能进来。一进来便见云若和裴琛处在一起,浓荫花影,璧人成双,顿时激起一腔怒火。

  见他二人不说话,那小娘子愈加气愤,指着云若道:“裴琛,你不受培王府延请,又避我不见,可是为了她……”

  话未说完,瞪向云若的一双杏眼睁得更圆,唇口半张,神情惊疑不定:“是你?你果真没死……”

  果真?

  看来大理寺冰窖的那场大火,她和萧月的生死不明,还是让许多人生了疑。云若想,旁人尚且如此,宫里的每一位更是笃定她还活着。

  “是呢,我活得好好的,申家女君,别来安好啊?”

  云若淡笑招呼,先是为抢玉佩差点掌掴寂春,方才又出言辱她,骄纵之名,果非虚传。

  申遂儿眸中闪过警惕,皱眉道:“你既未死,为何不回府?”她瞅了眼立在一旁的裴琛,忽而想明白了甚么,冷笑起来,尖声道,“以诈死之计妄图蒙蔽天下人耳目,陷害我培王府,实则与人在此私会苟且。云氏阿若,你好毒的心机!”

  云若之前从萧月那里听说了大理寺一案的处理结果。

  出事那日整个天都都戒严了,各世家勋贵都敛行慎言,不敢闹出甚么动静,毕竟以萧月和云若身份之贵重,任哪家也不敢跟这事儿扯上关系。但是三日之后,便有一队申氏的私兵出城,到现在还未回来。

  原本此事做得秘密,谁知有一个私兵的娘子见夫主久不归家,以为被外面的狐狸精勾住,领了人气冲冲杀到置在几条街外的外室家中,逼着交人。那外室仗着郎君疼宠,面对正头娘子也丝毫不怵,于是两拨人就地厮打起来,正好被巡城官兵看见,全部抓起扭送至街使面前。街使问明原因,也觉蹊跷,便质问外室人在何处。外室起先嘴硬,不肯说实话,一顿鞭笞下来,便熬将不住,哪管得夫主临走前的嘱咐,将人的去向吐露得干干净净。

  那街使颇具政治嗅觉,闻听觉得其中大有文章,立刻禀明上官,私兵出城一事便被捅了出来。

  在如此敏感时期作出大幅动作,培王府的动机不免让人多生猜想。御史台率先坐不住,隔日皇帝的御案几乎要被弹劾培王府的折子给压垮了。虽未有实质证据指向申氏,但是为了安抚远在边关的四十万大军,为了平息宗室的不安和愤怒,若不是有太皇太后和太后强势干预,申初掌控的天丰大营在后掣肘,培王府还能不能立在那儿都说不准。

  如今的培王府,似被扣定了帽子,御史们口诛笔伐,不肯罢休。以新任光禄大夫的罗国公罗良为首的清流又谏言上书不断。

  于是最后折中的办法是培王府留下的私兵被强行解散,只余一众看家护院的侍卫,一切有待大理寺最后勘察结果出来再做定论。

  而云氏受此大痛焉能忽略,最后又加封了五千食邑以示抚恤,若不是云家小郎冲动冒失打伤了罗少卿,丢了青翎卫的差事,云家的风头真要彻底盖过培王府了。

  因而眼下,申、云两府实力持平,关系更加紧张。

  此时申氏遂儿见到云若,不吝仇人,以其骄纵之性,出口绝无遮拦。

  云若冷冷一笑,正待反讽,身旁这位叫裴琛的琴师已然不悦开口:“申女君,这位娘子不过误入此间,就算、就算她是那位失踪的云氏女君,”他情不自禁瞥了云若一眼,接着说道,“那也是天佑良善,大难不死,如今归来,岂不是正好解了贵府之困。你不欢喜也就罢了,何必出口伤人?”

  见他毫不犹豫地维护对方,顺带贬低自己,申遂儿气得笑起来,咬牙切齿:“欢喜?我为何要欢喜?若不是她,我培王府安能受此冤屈!”

  昨日进宫正好撞见宜容长公主,那个蠢货对她连讥带嘲好一番奚落。申遂儿原本便因对方觊觎自家二兄而心中鄙夷,如此一来更加不肯罢休。

  于是二人闹到太后跟前,大后也是怒女儿不争,培王府难道不是她的外家么,王府败落对她有甚好处?当场罚宜容长公主抄佛经百卷。

  经此一事,宜容长公主在后宫当中算是坐实了“蠢物”之名。

  与帝姬争执,申遂儿虽然大获全胜,但是心头怒气仍是未消,此时受刺激,更是怒意勃发。

  她抬手拂过垂落眼前的一缕鬓发,怨忿道:“真是好时候、好地方!我若不现身,你们是否打算就地埋锅造饭,做一对露天鸳鸯了?”

  云若张口瞋目。

  她在荒岛长大,偶有渔人摇橹经过,看到沙滩上她和萧陌少年男女,习武对剑,不免丢来几句调侃。乡俚野语,粗鄙不堪,若是换成个娇娇小娘子,早便捂住耳朵逃开去。即使像萧陌这般少年老成,也常常招架不住红了脸。唯她脸厚如墙,非但听了满耳,事后还揪着萧陌细问那话的意思,弄得萧陌常常躲了她走。

  而申遂儿与她不同,就算培王夫妇行如陌路各自为政,无心管教于她,她倒底是后族的嫡女,上有太皇太后和太后,下有兄长亲族,身旁多的是精挑细选的掌事仆妇,岂会放任她不管。像这样的村腔鄙语脱口而出,实在大大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所以此时,云若心中的惊诧是远远多于恼怒的。

  裴琛也大大皱眉。

  以往接触中他只知道申家女君蛮不讲理,现如今变本加厉,辱了他不说,还随口牵连无辜之人,顿时满面怒色,眸中俱是不耐,冷道:“女君慎言,事关他人清誉,岂可信口雌黄!贵府之教,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女君不若及早回府,裴某诸事缠身,无暇作陪!”

  裴琛扬袖一揖,便要离开,刚转身,便听见申遂儿在后面尖声叫道:“云氏贱婢,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教唆裴郎这般对我!”

  话音一落,高挑的身影纵身跃起,纤纤五指成爪,朝云若劈面袭来。

  尚未触及门面,已有利风如刃,刮得脸刺痛。云若见势疾退,足尖一转,已然飘身避过。

  申遂儿一惊,不是个养在乡下的丫头么,竟然能躲过她的“千刃掌”!

  申遂儿厉喝一声,招式一变,十指绽如秋菊,身躯弯如折枝,仿如舞蹈一般,让人眼花缭乱。

  若是武艺浅薄者,可能会以为那只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不过是王府出来的骄纵小娘子不想与人争执时吃亏,遂延请了拳脚师傅,小练过一段时间的武艺,学了些花拳绣腿罢了。

  云若微眯了眼眸,身影疾动,险险避过。原来所立之处,花叶遭摧,青竹亦破,空气中劲风尤存。

  这哪里是甚么花架子,相反,这是触之不死即伤的杀招!

  对方出招之时看似绵软,攻到之际方能感到凌厉寒意,整套招数连环相扣,角度极其诡谲,有一种江湖杀手所特有的酷戾无情和冷厉杀气。

  云若眸中冷意渐盛,王府的小娘子,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呢!

  申遂儿再击不成,又继续出杀招,云若出手如流云,见招拆招,转眼之间,两人便过来了数个来回。

  没了内力,但武功招数还在,要应付一个申遂儿,她还绰绰有余。

  但是申遂儿来势汹汹,大有不死不休之势。高下分明的争斗,让云若颇为不耐,觉得不防找点乐子。眸光微动,闪身避过申遂儿一掌,足尖一勾,挑起一根竹枝。

  剑花闪过,申遂儿的两只广袖登时出现了两个窟窿,一边一个,左右对称。她急忙低头查看,瞬间小腿也挨了一下,火辣辣地疼。

  申遂儿恨恨望向云若,对方正掩嘴笑得开心。

  “可恶!”

  申遂儿大怒,两掌复又成爪,内力贯注,一把扣住云若刺过来的竹枝。

  她冷冷一笑,正要发力,觉出不对之际为时已晚。两片碧青竹叶迅如流星闪电,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激射而至。

  要避已然来不及。

  申遂儿眼睁睁看着自己穴道被点,瞬间动弹不得。

  云若冷笑,顺势反手一击,眼见中的,电光石火之间,忽而眼前青影一闪。

  云若收势不住,一招抽在那人肩背上,顿时血痕漫出衣衫,好不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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