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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冤家路窄(下)

清秋醉 思夏言 4890 2024-07-11 19:35

  沈亦清只觉得被人猛地抛出去一样,身形不稳,重重地砸在一见厢房正中央的圆桌上。这里的布景居然满是异域风情,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为了这几个北凉人而量身打造。

  她只觉得一阵莫名其妙,转过身捂着有些吃痛的手臂就想要破口大骂。但是一想到还需要倚靠他来重获自由,随即在脸上浮现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沈亦清故作温柔,可是出口语气依旧生硬地说道:“公子未免有些太激动了,我......”

  话音未落,其人在她对面索性将面上罩着的半扇面具随手揭下,丢在地面上。沈亦清也在瞬间认出来,这个便是当日将她绑架到云来阁的其中一人。之所以记忆犹新,因为在瞬息之间,他险些就真的夺取沈亦清的性命,她对那双毫无情感的眼睛记得格外清楚。

  萧念并没有打算和她周旋下去,直截了当地问道:“是燕云易派你过来的?”

  沈亦清冷声道:“怎么会是你。”

  萧念道:“我问,你答。多说一句话,我取你性命。”

  沈亦清向来不怕恶人,更不惧怕被别人威胁,瞧着他一副冷漠的表情,可是字里行间却是有问题要向自己确认,她就更加不受恫吓。

  她凌厉地盯着他的双眼逼近道:“堂堂北凉王,事无巨细都身体力行,还真是敬业。”

  萧念可不是说说而已,刹那间已然用手扼住沈亦清的脖颈。与他宽厚的手掌相比,沈亦清纤细的脖子就像是随时会被轻易折断,甚至能够清晰看见他手上稍稍用力留下的痕迹。

  他并无耐心地威胁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沈亦清能够感觉到喉头收紧,只是对着这样一个冷血残酷的暴君,她硬是咬紧牙关闭口不言。有本事他就活生生地掐死自己,就像他说的那样,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更费力。

  正当二人僵持之际,杜伏与拓拔轩也已及时赶到。

  拓拔轩最是沉稳持重,凡事喜欢谋定而后动。他知道萧念不是一时冲动之人,之所以会对沈亦清这样毫无抵抗力的弱质女流下这么重的手,一来是因为近来的局势波谲云诡,根植在北凉的细作屡次蠢蠢欲动,他们却无从下手;二来,在极乐楼撞见燕云易的妻子,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们眼下正在追踪幕后黑手,要是沈亦清不能在短时间内解释清楚,那么要么这些的始作俑者就是大梁燕家,要么就是有更复杂的缘故。虽然人前的萧念视大梁为不除不快的对手,但是拓拔轩清楚他在内心深处还是与燕云易有惺惺相惜之情。如今眼见为实,他不免会更为急迫。

  拓拔轩赶忙劝阻道:“主上,不可。”

  萧念并未回过头来,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沈亦清,只是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只能读出毫无畏惧的抵抗色彩。她所呈现出的浓烈个性,极为鲜活而直接。

  此时拓拔轩的到来也算是恰到好处,帮助萧念及时冷静下来。

  他松开手,任凭沈亦清蹲在地上猛烈地咳嗽,看着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拓拔轩赶忙道了些热水,递给沈亦清,温和致歉道:“少夫人,喝点热水缓和一下。实在抱歉,世人以为京都的失踪案是我北凉所为。人言可畏,我们只是急于知道真相,多有冒犯。”

  这是沈亦清第一次见到拓拔轩,他与燕云殊所具备的气质有些相似,但也多了些北方人的率真与干练。在沈亦清的眼里,不管他是谁都好,与不远处野蛮粗暴的萧念相比,都无疑是翩翩佳公子。

  沈亦清一边睥睨着萧念,一边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水,总算是缓了下来:“多谢。”

  拓拔轩随即委婉地问道:“主上其实是想要请教,为何少夫人会出现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

  沈亦清答道:“看来北凉的情报中枢并不到位,你们不知道我也是被绑过来的嘛?”

  拓拔轩疑惑道:“他们竟敢对你下手。”

  沈亦清挥挥手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外面的那些女孩子大多都是京都城各家名门的女眷,多得是比我身份尊崇的人。”

  听她这么说,眼神中也并没有丝毫闪躲,拓拔轩觉得她应该没有撒谎,于是与萧念对了下眼神,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可能沈亦清真的如她所言是受害者。

  另一边,沈亦清的内心却翻江倒海。她没有想到,芸娘唇齿之间想要命中的目标,居然是北凉的君主。究竟她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们潜入了极乐楼,是今天偶然发现,还是早有预谋。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个房间周围又会安插了多少眼线,来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芸娘说的没错,这里是她的地盘。从她的那笔账目来看,这么多年的悉心经营,不仅是收入利润极为可观,更有数之不尽的钱财花费在对于这艘巨轮的改造修缮之上。基本的设计装饰,哪怕是挥金如土地砸钱,也与实际上损耗的金额相距甚远。说明这艘船绝不只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浅薄,甚至如果说因为某些需求而在眨眼间转换成一艘成规格的战船,沈亦清也毫不意外。

  见她有些慌乱地四周围瞥了几眼,萧念只以为她在寻思要向极乐楼的人通报,稍稍动了下手势,随即杜伏便将刀刃紧贴在沈亦清动脉的位置。

  萧念冷声道:“你对这个极乐楼了解多少?”

  见他对自己信不过却又想要严刑逼供的样子,沈亦清打心眼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北凉王是不是有病。他知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别人盯上了,此时只有被瓮中捉鳖的份,居然以为一切尽在掌控。

  况且,就冲着他对自己如此恶劣的态度,沈亦清实在是有太多的理由答应芸娘的交易,用他来换取自己的人身自由。

  随即,她定了定心神,面上毫无波澜地取来台面上的茶盅。沈亦清趁着揭开杯盖的空档,不留痕迹地将玉瓷瓶里的粉末尽数倒了进去。

  沈亦清一边沉着地动着手,一边平静地自言自语道:“还是茉莉春茶,听说这在北凉最受欢迎,是最近时兴的茶品,看来你们在这里的待遇很不错。”

  她明显是在顾左右而言它,举止间也毫不顾忌杜伏刀刃的位置,兀自为每个人都斟满一杯。

  杜伏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匕首在他的手中犹如舒展的游龙,虽是贴着沈亦清的皮肤游走,却一丝一毫都没有脱手抑或伤害到她。

  沈亦清顺手将三个雕花精巧的杯盏分别递到杜伏与拓拔轩手中,二人只得接过。然后她悄然恭敬地端到萧念面前,他却只是冷冷地盯着沈亦清,并不打算接过来。

  沈亦清微笑着说道:“既然大家是出于同样的目的,都不希望被这些不法之徒利用,那么就是坐在同一条船上。之前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向您斟茶认错。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当务之急是怎么能够将这里的一切公之于众。”

  萧念不由得挑了挑眉,对她判若两人的态度不置可否。只是经过了片刻的犹豫之后,他居然出乎意料地结果那杯茶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亦清,随即一饮而尽。

  瞧见萧念这样痛快,杜伏与拓拔轩也依样喝了下去。

  沈亦清的神情瞬间放松下来,整个人也像是松了一口气。随即转过身来对着侧面壁画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孔说道:“还没看够吗?出来吧。”

  杜伏警惕地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沈亦清赶忙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任何威胁地说道:“你们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做了桩等价交换的生意而已。”

  拓拔轩心中暗道不妙:“少夫人,你怎么可以背叛我们?”

  只听见芸娘巧笑嫣然地一步步走了进来,满是笑意地说道:“背叛?她可是我极乐楼买下来的人,要背叛也轮不到你们北凉朝廷。北凉王,你说我说得对吗?”

  萧念冷声道:“你就是芸娘。”

  芸娘道:“想不到声名赫赫的新一代北凉王,居然还是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你可比萧垣要好看得多。沈亦清,你做得不错。”

  听她提起自己父王的名讳,萧念的怒火又平添了几分,也难免转嫁到沈亦清头上。

  沈亦清道:“芸姐,一切我都依照您的吩咐完成了,那我和林佳颖?”

  芸娘好心情地说道:“你放心,我从不食言,你现在走出去就会有人安排把你们平安送回京都。”

  沈亦清虽然觉得事情顺利得有些古怪,尤其是早上芸娘还说着要找个机会听她把那些账目的分析解释清楚,现在就丝毫不为难她。不过,她还是连忙道谢:“有劳芸娘费心。”

  正当芸娘一一打量着这些陷入自己设计的战利品,朝着他们的视线焦点望去,才发现沈亦清迟迟没有离开。兴许是这次收获颇丰,她并没有任何介意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沈亦清犹豫道:“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芸娘道:“你呀,就是好奇心太重。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什么都不管,没什么会比自己的安危更重要。更何况,府上还有人在等着你,不是吗?”

  她生得明眸皓齿,在这间房的光线衬托之下,显得更为耀眼。沈亦清一直都觉得芸娘的身上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此时想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的人情练达与洞悉人心。

  只是有些事情,再怎么选择,她也还是会追问下去,即便这可能意味着唾手可得的个人利益将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沈亦清开口道:“既然是您将这些姑娘买进来,您一定知道自己是在和谁做生意。”

  闻言,芸娘的几分笑意凝固在脸上,目露寒光道:“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沈亦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次要是真的能够得偿所愿回到京都,肯定只是想安稳度日。可是难保哪天又被别人当成货物卖到别的地方,稳妥起见,知道哪股势力在暗处才好避着走不是?”

  芸娘忍俊不禁道:“以你的才智,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问了不该问的,赔上的可就不是几年、几十年的自由了。快点走吧,有人还在外面等着你。”

  谁知沈亦清罔顾她的劝阻,继续追问道:“不是的,芸姐。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实在是一种折磨,就算是有人要陷害我,我总想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芸娘不耐烦地望着她,没成想对上的却是一双有些迷茫而失落的双眼。就算是那日被吊在船桅之上,沈亦清也是一副无惧生死的模样。尤其是她这些日子做事情尚算勤勤恳恳,不得不说,芸娘多多少少对她这个年轻人有些许的欣赏。

  或许是芸娘一时间的心头一软,她只是幽幽说道:“你别多想,他们这么做不是冲着你。回去之后要想安生过活,就不要掺和在那些党争之中。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沈亦清分明感觉自己面前的芸娘,正表现出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状态,似乎这种心如止水的神态才是她真正该有的样子。

  “看来不用问了,除了大梁之外,北凉也已经安插了你们的人。”

  恰在此时,萧念冷声开口。虽然芸娘备下的是能够教人产生幻觉,同时暂时封闭经脉,使不上半分力气的迷魂散,可是萧念却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支撑到现在,甚至好整以暇地坐在她们面前。

  芸娘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伸出两支纤细修长的手指,微微抬起萧念的下颌,颇为欣赏地细细端详他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庞。

  她平静地说道:“可惜你只是我的任务目标,而不是我的专属猎物。这么好的一副躯壳,白白浪费了。看在你是将死之人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你说的没错,北凉朝廷里面埋着几着棋子,最擅长的可就是美人计,只不过与我并非同道中人。至于姓甚名谁......我可就不能说了。”

  话语间,她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细长的剑,锋芒抵着萧念的心脏,瞬息之间就能戳进去。

  芸娘转而露出一副冷淡的模样道:“该说的不该说的,你都知道了,想来也无遗憾了。”

  眼瞧着她正准备了结萧念的性命,分明已经快要将半只脚踏出去的沈亦清终究还是不忍心。她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出去,一把推开了此时瞧着动弹不得的萧念。

  随着二人“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芸娘的长剑也刺了个空。

  萧念有些困惑地紧盯着沈亦清,只见她苦笑着说道:“好了别看了,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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